第二天清晨,雪花扑簌拍在明净的玻璃上,慷慨送给房间一室冷白的天光。

浓紫色的床单上,女孩的眼睫像两只粉蝶般虚弱扑扇。

无数厌恶画面从昨天下午回到家,一直到当下还在脑海中闪现。

陈十紫大脑一片沉重混沌。

这个夜睡的很不安宁,她迫切想将记忆熊熊焚尽。

那还是上大一的时候。

每位学生都要预选导师。

她听了某位热心学姐的推荐,向教授云峰发去了一份真挚的千字邮件,谦虚写尽她对专业的满心热忱和对老师的无比敬佩……

学期末,就和四位同学一起成功变为云峰的门下学生。

云峰很好,经常会在组群里关心大家的学业进度和课题的选题方向。

都说他对弟子上心。

学长学姐们聚餐,他也会让那些人把她们五个带上。

年轻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从理想到个人,真诚热切……她性格安静,悄无声息就被探知了零星悲惨过去和贫苦家庭背景。

她开始偶尔被人关照、鼓励。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可不幸这才悄悄拉开帷幕。

上大学没有经济来源,她得赚钱养自己,那时候就做家教。可有一天,忽然,那个好心学姐又热心关注到了她。

说有一个特别安全的地方,可以在课余时间做兼职服务员,赚钱很稳定,是之前很多学长学姐都打过工的地方,特别难得。还说,同一个导师,见她单纯可怜,可以用内部渠道推荐她去,保准赚的钱比做家教多多了,让她抓住机会。

她疑惑又小心翼翼,“是要做什么呢?端盘子吗?”

学姐说:“礼仪小姐知道不?差不多。”

她连忙说不会。

学姐又耐心劝说,“不用学,没什么难的,就乖乖站那儿、坐那儿就行,没人会理你。”

她将信将疑,在学姐半威逼半利诱的攻势下慢慢走进了那个黑夜,走进那片灯火通明的亮堂大厅……

那还是在冬天,刚下过一场大雪,整个世界一片冰冷洁白。

她穿了一身能冻吓人的白色缎面吊带裙,统一制服,被迫摇摇晃晃踩上一双高跟鞋,身边是十几个背景、经历都类似的漂亮女孩,女孩们安静又端顺站在那道旋转门背后,冰凉的皮肤沉默承受雪夜的寒冷,大家微笑着,看无数人从黑暗中慢慢浮现。

稀稀疏疏的人从那扇门后缓慢走进,他们年龄不一,西装革履,举手投足都是旧时代残留的贵气,雍容朝内厅走来。

她感到有些人视线会从她们身上掠过,偶尔会付之别有深意一笑。

一个不注意间,她看到两个女孩被领班的一个美艳姐姐以端茶送水的理由叫了出去。

再也没有回来。

她心里升起了不好预感。

还没思考出结论,忽然,她看到了门口来了两个人,大脑逐渐空白。

那是她的导师云峰。

另一个,是一个50多岁的男人。

她见过,在导师的办公室门口,匆匆一面。

她还不知道,这人是云峰在学院的外部靠山。

云峰背着手儒雅笑,问她是在这里做兼职吗,她说是,然后就宽慰,“好好干,你比其他几个有出息多了。”

她以为是鼓励,尊敬目送云峰和男人进内厅,心中逐渐安定。

导师来的地方,怎么会是不好的地方呢?

她忘记了那两个消失的小姐姐。

因为,这上半夜,并没什么坏事发生,除了领班的美艳小姐姐偶尔会朝她奇怪看一眼。直至……

晚宴结束。

云峰和男人一起出来,有人搀着,几个人说说笑笑,看上去喝了酒。

一行人出来,路过她时,云峰忽然停了下来。

对领班笑说:“快下班了,我学生,早走十分钟,卖个面子。”

她被领班笑呵呵放走,换上自己衣服。

出来的时候,导师那群人还聚在一起在厅里说话。

她礼貌告辞。

云峰搀着那个众星捧月的男人。

说:“十紫,张先生是我们系的靠山,跟老师一起去送送。”

“年轻人,要向上社交……今天,这个荣幸给你了。”

导师宽和的眼眸是那么关照学生,男人板正的外表也看不出丝毫恶意。

她迅速听了吩咐,尽心陪同,送人进了车。

漆黑的遥夜里,浊黄的路灯下,白惨惨的雪地上全是交叠的车辙印,污泥与白雪凌乱错落。

云峰站在车边道别完,忽然朝她提议,轻飘飘说了一句。

“车待会要还去学校,十紫,叫司机顺带把你捎回去吧。”

她看着车里的男人,满脸拒绝。

一直说不用。

但云峰就那么严厉看着她,逼视她,不断的催促她,甚至想要用手推她……

她盯着导师令人信赖的眼睛,怯懦屈服了……

车上,她的心忐忑不已,像雨点一样恐惧乱跳,她紧贴着车门,像人偶一样一动不动,哑了似的。

男人和她隔了将近半米宽。

时间慢慢流逝,汽车在雪夜里扬长而去。

忽然,车里的男人开口了。

“上大几了?”

“大一……”

“多大了?”

“17……”

男人鼻腔溢出了一丝暗哑的笑。

“17啊……好年纪……”

那声调转了一下,拉的很长,在漆黑的夜和她的记忆深处格外突出。

漫长的沉默渐渐弥漫整个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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