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楚桐乖乖跟前面驾驶座的宗良志打招呼,“叔叔,又要麻烦您,把我放到a大西门。”

“诶,不麻烦,您太客气了。”

迈巴赫平稳启动,经过尚云梦那波人,往会馆外大路上驶去。

楚桐转头去看邵易淮。

他正在看他那边的窗外,脖颈和下颌拉出一条很性感的线,再近处,他右手搭在中央扶手上,手指和手腕都无任何装饰物,冷白修长,很自然地让她想起方才,这只手握住了她的肩。

她下意识抬自己右手去抚被他握过的左肩,同时抬眼去看他,却不期然撞入他的目光。

她好像总是在偷看时被抓个正着,眼睫颤了下,不自然地笑一笑,没话找话,“……谢谢您送我。”

邵易淮唇角一点淡笑,“不客气。”

这极普通的三个字,也被他说得认真,完全不是客套的敷衍。

宗良志分神从倒车镜往后座看一眼,心道,这……是不是要把挡板升上……

这念头才刚刚酝酿成形,就注意到挡板正在徐徐合拢。

邵易淮本人亲自摁了按钮。

楚桐略睁大了眼,就听他很自然平缓的语气道,“看你有点拘谨,现在会好点吗?”

楚桐懂事惯了,别人特意关照她的举动,她怎么可能说不好,忙点点头,又说了声谢谢,可心跳分明如擂鼓,任迈巴赫后座再宽敞,挡板一遮,也是闭塞的独立小空间,邵易淮本人存在感太强,让她避无可避。

鼻间似有若无萦绕着淡淡的木质调香味,偏清冽,中和了他高大的身材带来的侵略感。

许是心跳加速的缘故,逐渐热起来,她尽量小幅度动作脱掉外套,叠一叠放在身侧,又从斜挎包里掏出本书,摊在膝头。

有阴影掠过来,是邵易淮探手在她侧上方轻轻拂过,感应式阅读灯亮起。

一瞬间光线倾泻,将她拢住。

其实根本没心思看什么书,可她必须转移注意力,给自己找点事做。

眼睛盯着书页,半晌回过神来,才发觉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内心稍稍做了心理建设,她偏过头去看邵易淮,已经做好了准备万一对上他的视线,就若无其事对他笑一笑,却见他松弛地倚着靠背,左手撑着额角闭眼小憩。

她小心翼翼在车顶摸索了一下,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在某个区域轻轻一挥,阅读灯关闭。

天色愈来愈暗,迈巴赫已驶上回城的高速,车灯光华不断一闪而过,一下一下掠过他的眉眼,在这不间断的明与暗交替中,在她的眼里,他的轮廓好像模糊了,像梦里才会有的场景。

梦里不都这样吗,知道是他,知道是这个人,但总好似看不清碰不到。

她与他的关系也是如此。她有心想与他发生点什么,可他却总那么沉稳不动声色,让她似陷入迷雾中。

他其实无可指摘,极尽了绅士风度,不管她多么主动多么出格,他都不会让她的自尊心掉在地上。

此刻一回想,才惊觉,京市这样大,她与他身份地位天差地别,能在三周内偶遇三次,大概已用尽了所有缘分。

今晚,这辆车到站,她这个得不到回答的“不速之客”,是该下车了。

能够得他几次照拂,也该知足了。

她又怎能奢望,他真的成为她的什么人。

车内暖气足,经历了如此情绪跌宕的两天,这时候被烘得生出点困意,脑袋点了点,楚桐摸索着把外套垫到扶手箱上,歪靠上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睡着了。

邵易淮其实一直没睡着。

他只是觉得小姑娘好像很拘谨,自己若降低下存在感,她也能放松点。

察觉到她关了阅读灯,不大会儿就没什么动静了,他偏头看过去一眼,心里有点发笑,睡得还挺快。

但他很快就发现,她睡得不安稳,模模糊糊发出抽泣声。

邵易淮侧过身略俯着,低眼去看她的脸,本是想把她叫醒,靠近了之后,猝不及防,她的发香盈满了鼻腔。

他微屏了息,不着痕迹退后。

她好像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邵易淮不去看她不去注意她,一切都好,一旦倾注了丁点注意力,就再难以收回。

就像此刻,他明明已经退后,可分明能瞧得清楚,她纤长的眼睫轻颤着,眉头也蹙得紧,年纪轻轻,梦里怎会这么不快乐。

邵易淮心里是激烈的冰火两重天,一边各种情绪翻涌着,一边冷静地旁观着自己内心的波澜。

她当然拥有很惊人的美貌,在他这个地位这个年纪所见过的人中也能算得上数一数二,可仅凭如此,完全不足以让他多看她一眼,就像对视的第一眼,他的视线半分没有多在她脸上停留。

是什么时候开始心里隐约有波动的呢?

那大概是一连串的。

先是她的声音,清澈又柔和,让他不由地又看了她一眼,再然后是在小区内,他在后座,通过车窗看到窗外掠过她的背影,被昏黄的路灯笼着,像是冷极了。

心里莫名生出一点点不忍。

雨雪天总像是自带着颓寂的情绪,他不喜欢,是而总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去陈喜珍家里看书。

也就造就了他第二次见她。

隔着屏风听到她的声音,他当时就几不可察地微顿了下,身体总是最诚实,他绕过屏风过来,跟她对话,再然后听到她与陈教授的聊天,对她多了几分欣赏。

她对他的倾慕他当然能察觉,但生平第一次,他不忍她期待落空,于是主动提出送她回学校。

一次又一次的不忍,就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她昨晚的问题,他必得要给她一个答案。

这二十九年人生,他虽克己禁欲,但平心而论,他当然自知自己不是圣人。若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动物本性,他能笃定地说,那一次次都是“不忍”,而非掺杂了“欲念”的缘故吗?

他无意去区分那么清楚,毕竟,那酝酿已久的怜惜,是该落地了。

迈巴赫驶入海淀地界,外头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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