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州这边暂且不表,却说京城那边最近可不太平。

新年过后,随着右相梁颢上任及北汉战事的结束,朝中局势明显发生了变化,但凡敏感点的大臣都能感受到,陛下不像以前那么依赖杜延年了,杜左相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好使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承平帝的脾气也愈发暴躁。上个月,两位年轻的官员因上书劝谏君王过失惹怒了承平帝,承平帝当场下旨将二人推出斩首,而此二人正是杜相的门生。

杜相跪地磕头,苦苦哀求承平帝免他们一死,终未获允。散朝之后,众臣出宫之时,那两颗年轻的人头便已挂在了宫城城墙之上。杜相在城墙下站了很久,默默无语。

许多人将此视为左相失势、右相崛起的表现,便有那惯于见风使舵的纷纷投向了右相阵营。一时间,杜延年在朝中举步维艰。从新年宴会时君臣频频举杯时起,时间过去了不过月余,局势便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实在令人咋舌。然而杜延年却还是一切如常,仿佛宠辱不惊一般。

二月中旬,谢宣押解着俘虏的北汉君臣回到京师,同时押解到京的还有从北汉宫中劫掠而来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书画器皿、神兵利器等等,承平帝在内城德胜门接受了北汉君臣的投降,回宫后却又转头命令将一众俘虏就地斩首,十二岁以下男童处以宫刑,女眷尽皆没入教坊司。

旨意一出,满朝皆惊,杜延年立即进谏:“陛下既已受降,则意味着北汉君臣前愆尽消,如何再行杀戮?恳请陛下三思!”其余朝臣亦有少数附议者。

承平帝大为不悦:“朕意已决,不必多言!”言罢便自行离去。

众臣皆散,杜延年闷闷不乐,一个人神情落寞地走出宫门,忽然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扭头一看,未见人面一绺黑须首先映入眼帘,原来是大理寺卿邱维屏。

邱维屏一捋颔下长髯,笑道:“心情不好?走,喝两杯去!”

“去哪儿?”

“我家呀!”

杜延年略一思忖便点头跟着上了邱维屏的马车。

一刻钟左右,马车便到了邱宅,邱家也是世家大族,在不违制的情况下将宅子修缮的尽善尽美,屋内陈设多用前朝古物,可见其底蕴。

邱宅杜延年也不是第一次来,因此倒也没有因沿途不俗的景物而过多停留。二人边聊边往里走,走进前厅后便看见下人们正在摆饭。

杜延年也不客气,待下人摆好,坐下便欲举箸,可一看菜式忽然停住了:“嗯?这是第一楼的菜?”

“还有第一楼的酒呢!”说着邱维屏笑着给杜延年倒上一杯“醉魂在”,“如何?不会因为是德甫家的酒菜你便不敢吃了吧?”

“你少拿话激我。”杜延年撇撇嘴,端起酒杯跟邱维屏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又举箸夹菜。

“唉!还是德甫逍遥快活呀!没有那么多的案牍劳形,还有心思琢磨这养小之道。”邱维屏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道。孟子将贪图口腹之欲称为“养小”,故邱维屏有此一说。

“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杜延年回了一句,依然是孟子之语。

“是是是,杜相是大人,可大人也有不如意的时候呀?最近过得挺憋屈吧?”

杜延年白了邱维屏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这就叫报应!当年你针对德甫的时候,他也是这般难受,如今轮到自己了,知道这滋味儿不好受了吧?”邱维屏一脸的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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