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话音落下之际,陈云起脐下三寸的痛楚越发明显,他的右手不由握得更紧,心中隐隐生出不详的预感。
她说得或许不错。
但是,为什么?
是他身有暗疾而不自知?
陈云起脑中一时转过许多杂乱念头,或许是太过突然,不觉多少恐惧,更多的只是茫然。
他快要死了吗?
姬瑶张开手,在她掌心,是白日吴青阳用作致歉的那两枚杏果。
残存灵力涌入杏果,飞快在其中烙刻下繁复咒文,体内仙骨因此发出悲鸣,其上裂痕愈深,似乎随时都会化作齑粉。
姬瑶一旦动用灵力,所要承受的来自天道的压力也就越大。
两枚杏果在黑暗中闪烁着莹莹灵光,随即浮空而起,落在了陈云起眼前。
“不想死,”姬瑶再次开口,她说得很慢,如今这副将要枯朽的躯壳,即便只是吐出几个字,也颇为艰难。“便吃。”
当日若非陈云起及时将她带回,长久暴露于日光之下,姬瑶或许已经神魂俱灭。所以今日,她还他一命。
只是陈云起看着浮在自己眼前的杏果,并未贸然抬手去接。
从亲眼看见姬瑶被日光灼伤那一刻,他就清楚她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面对这般奇异情景也未表露出太多惊愕神情。
但他并不相信姬瑶。
他连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如何相信她。
若从最险恶的角度揣测,或许他此时身体中的异状便是因她而起,再借此施恩于他。
但陈云起也知,他只是个普通人,根本不值得姬瑶如此费心算计。
他抬手握住杏果,却并未当场吃下。
他还是心存疑虑。
陈云起吃与不吃,姬瑶并不在意。这一线生机,她已经给了他,是死是活,最终只在于他自己。
姬瑶阖上眼,像是睡了过去。
烛光映衬下,那张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似乎也多了些许暖意。
陈云起握紧手中杏果,良久,才掌着烛火回房。
他本以为经过白日种种,自己或许很难入眠,但躺上床榻后不久,便被黑暗拖拽着陷入混沌。
夜色渐深,孤月挂上树梢,月光从木窗洒落,床榻上,熟睡的陈云起忽然为体内剧痛惊醒。
丹田处的痛处来得太过猛烈,霎时间五脏六腑好像都落在了沸水之中,他额上青筋暴起,整张脸都因为剧痛而显出几分狰狞。
陈云起死死咬着牙,强忍住剧痛侵袭,喉中尝到了腥甜味道,他用尽力气才没有惨叫出声。
那股外来的霸道灵力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经过白日潜伏,在他丹田上已经留下数道裂痕。
陈云起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上一次生出这样的预感,还是十三岁那年在山中遇到饿虎之时。
最后他虽侥幸逃脱,但饿虎在他右腿留下的伤口引发高热,当时的陈云起距离死亡不过一步之遥。
而现在,他再次生出了同当年一般无二的危机感。
剧痛中,陈云起颤抖着手取出袖中杏果,带着几分狠意咬下,大口吞咽入喉。
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杏果入口,即刻化作道道暖流融入他骨血之中,那股横冲直撞的灵力如影遇光,毫无反抗余地地被消弭于无形。
下一刻,丹田处生出的裂痕被徐徐弥合,几许暖意游走在全身,那股猛烈的痛楚就此烟消云散,像是没有出现过。
劫后余生的陈云起靠坐在床头,呼吸声沉重,一身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
不论她是什么,至少这一次,她救了他。
陈云起抹了一把脸,他竟然答应过吱吱要好好活着,就不能食言。
他一定会好好活着。
次日一早,陈云起站在姬瑶面前,她阖着眼,像是仍在睡梦中,精致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人偶。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并未开口,厅中一片冷寂。
许久,在他的注视下,姬瑶终于睁开了眼。
她并非凡人,自然不需要以入眠恢复精力,何况以她现在情形,也是睡不着的。姬瑶体内每时每刻所经受的痛楚,远甚陈云起昨夜。
“多谢。”陈云起沉声对她开口。
无论如何,她救了他是事实。
姬瑶淡淡看向他,并未说什么,目光望向庭中日光,许久,她终于缓缓开口:“带我,出去。”
陈云起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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