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应许最后将覃娘子葬在了淮都城外?的?孤山上, 从这里望去,隐隐可见淮河二十四坊的?盛景。

她在这世上孑然一身,即便回到玉阳郡, 封应许也不知何处于她才是落叶归根。莲生坊是她曾付诸无数心血之地, 于她而言, 早已是家?了。

不如将她葬在能遥望淮河之处。

至于其他两人?,封应许自会带他们回故土安葬。

覃娘子自戕后?三日, 淮河二十四坊闭门谢客,往昔最是繁盛的?淮河上下竟不闻半分丝竹之声。

二十四坊中多是庶民奴婢之流, 但?庶民奴婢,比所谓世族, 更知恩义二字。其后?, 二十四坊更将赵氏列为恶客, 凡赵氏族人?,坊中乐师舞姬皆拒为其献艺。

赵氏自恃地位尊崇,如何?肯受这般屈辱,当即要将拒为献乐的?乐师戮首, 更要将乐坊付之一炬, 但?二十四坊背后?又岂是无人?。

赵氏又被重重打了一次脸, 但?赵家?家?主却责令族中各自约束好子弟,不可再妄动。

于是淮都局势诡异地恢复了平和, 只?是谁都知道, 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潮汹涌, 随时?都会再掀起风浪。

不过这一切,与钦天却是关系不大了。

孤山坟冢前, 众人?与封应许一道躬身拜下,依次为覃娘子上一炷香。

就算是出身三大世族的?桓少白和萧御, 这一拜也?颇为真心。哪怕她只?是庶民,只?是曾沦为奴籍的?风尘女子,但?她实在比许多人?都值得?让人?敬重。

让人?敬重不该是高贵的?身份,而是高尚的?品性。

封应许直起身,看着墓碑上镌刻的?名姓,拎起酒坛,先豪饮一口,再尽数浇在墓前。

覃娘子善饮,甚至酒量更在封应许之上。

想起旧事?,封应许露出了个与如从前一般的?笑意,他没有多说?什么?,有些事?也?不必多说?,记在心中便好。

祭拜完毕,封应许转头看向钦天众人?,抬手一礼,笑道:“这些时?日在千秋学?宫,多亏诸位照顾了。”

姚静深回礼,温声道:“封兄客气了。”

叶望秋则凑上前,热络地搂住封应许:“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这些时?日还要多谢封先生为我和云起指点刀剑之术。”

封应许弹了弹他的?额头:“你天资出众,不过剑法一道勤奋也?不止看天资,日后?要谨记勤修不缀才是。”

“封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带着云起好好修行的?。”叶望秋大包大揽道。

见他对自己如此没有数,封应许无奈叹道:“云起我倒是不担心,你且不要带坏他才是正经?。”

“明日我便要动身前往东境,便也?借此与诸位先行别过。”

陈肆有些意外?:“封先生明日就要离开?么??”

封应许点头:“我既得?东境四郡为封邑,便当尽快担起自己的?责任。”

而淮都中那位君王,应当也?做此想。

闻听此言,无论是顶着双死鱼眼的?宿子歇,还是妙嘉等人?,都向他一礼:“封先生,一路顺风。”

封应许笑着向众人?点了点头,看向了一向寡言的?陈云起。

论起资质,陈云起一定是在场众人?中最差的?一个,但?他的?成就未必会逊于旁人?——只?要他能维持如今有的?恒心。

拍了拍陈云起的?肩,他对少年道:“能得?大夏龙雀,是你之幸,也?该是庶民之幸。”

在掌握足够强大的?力量后?,或许才能叫这世上的?不平事?少上几分。

陈云起抿紧了嘴角。

“云起,倘若有一日,我忘了初心,那请你用大夏龙雀,斩下我的?头颅。”封应许解下那把有了缺口的?断刀,亲手交给了陈云起,神情?诚恳。

这话让周围人?都沉默了一瞬,谁也?没想到,封应许会这么?说?。

片刻寂然后?,陈云起接过了刀:“好。”

闻听此言,在场世族出身的?几名少年人?心情?尤为复杂。

最后?,封应许行至姬瑶面前,半蹲下身:“陈姑娘,这些时?日,多谢你的?指点。”

姬瑶垂眸看着他,青年面容与初见时?不见多少变化,眼中却好像有什么?沉淀了下来。

“你为何?让他杀你?”姬瑶抬起头,目中带着几分疑问。

封应许笑了笑:“倘若有朝一日,我也?成了凭借自己的?力量践踏弱者之辈,那便死不足惜。”

“但?强者,本就凌驾于弱者之上。”姬瑶理所当然道。

封应许看着她的?眼睛:“为什么??”

“放诸六界,皆是如此。”姬瑶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问的?。

“皆是如此,便是对的?么??”封应许反问。

姬瑶眼中难得?现出几分茫然,她从前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若是自恃强大便生啖弱者血肉,那与未开?灵智的?禽兽有何?区分?”封应许轻叹一声,“就连禽兽,也?不会以同类为食。”

这世上从来不乏登临高位后?便忘却自己出身的?人?,甚至想以各种手段摆脱自己庶民的?出身。

他左右不了旁人?想法,但?不会让自己随波逐流。

听封应许这样说?,姬瑶竟是蓦地笑了起来,他这话,说?得?的?确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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