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得不算稠的稀粥被一桶桶抬了过来,有?之前封应许从玉阳郡诸多豪族手中截下的米粮,至少能?保他们数日饭食。
封应许带着姚静深等人一路向郡守府行去,入目所见都是灰头?土脸的受灾百姓,着千秋学宫弟子服的萧御等人看起来实在太过光鲜,在这样的场面下显得格格不入。
这原就是他们从前不必接触的场面。
雨声沉闷,耳边不时听得奔忙在雨中的小吏声嘶力?竭地疏散人群,一张张脸上?遍布麻木与绝望,一夕之间便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田地,如何能?不悲泣。
在这样的气氛下,一行少年人都有?些沉默。
之前无论东境水患如何严重?,死伤多少无辜百姓,于他们而?言也只是一串无关紧要的数字罢了。
但如今到了东境之中,亲眼看到这些无辜黔首于水深火热中挣扎,便让人很难再将其视作与自己毫无关系之事。
大约也是因为他们尚且是少年人,还未被岁月和世俗侵蚀得面目全非,所以会被同类所受的苦痛而?触动。
只有?亲自站在这些为大水所苦的百姓面前,他们才能?真正?意识到,这些是同他们一样有?血有?肉,有?感情,会感受到痛苦的人。
郡守府中,封应许取出舆图,如今大量流民汇聚玉阳,但玉阳地势虽相?对较高,但并不意味着绝对安全。
大雨仍旧没有?停歇之势,封应许不敢怀有?侥幸,否则江水一旦进?入玉阳,顷刻便会横扫郡内,到时便再没有?回旋余地了。
上?百万黔首,竟也不能?令那位君王动容么?
“君上?,大约是想借此?机会清洗东郡中赵氏残部。”萧氏缓缓开口。
闻人骁不肯答应封应许的决议,不止是不愿舍弃曲梁,更是有?意借水患清洗东境七郡的势力?。
东境原本多是赵氏的势力?范围,就算不久前赵氏因赵家老祖陨落被闻人骁清算,一夕覆灭,但在东境的影响并不是一时三刻便能?被抹除的。
东境任官多是赵氏麾下,在地方?经?营多年,原本轻易难以拔除,这场大水,却成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听完萧御解释,封应许怔然片刻,脸上?漫上?些许苦笑。
他竟也不算太过意外,这的确是那位心思深沉的君王能?做出的事。
到了如今,也不必再寄希望于会有?奇迹发生,该尽早组织七境百姓后撤。
封应许看向舆图,由玉阳向北,翻过仙鸾峰便可脱离灵气暴动的区域,依照东境仙门的测算,只要到这里便安全了。
“事不宜迟,如今最紧要的,便是组织七郡幸存百姓尽快撤向此?处。”姚静深看着舆图,在心中默默算过,向仙鸾峰退去的确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如今七郡中还有?多少人手?”他又问?。
封应许叹了一声:“水势蔓延之时,各地郡守便先后逃了,更不提麾下属官,不过总算还有?二三肯留下的人……”
至于地方?豪族便不必说了,他们或许会在意族中奴仆的性命,毕竟这算是他们的私产,但绝不会在意庶民的生死。
东境诸多仙门是最早察觉水患的,见事不可为,立刻举门上?下迁离,愿意留下襄助庶民的仙门修士终究还是少数。
如今不止玉阳,周边几郡都需要安排人手组织百姓撤离,姚静深等人来得正?是时候。
五日后,一切终究还是向最坏的情形演变,岷江水势蔓延到了玉阳,沿江七郡中有?四郡都化为一片湖泽,一眼望去看不见边际。
天空暴雨始终没有?消退之势,已然持续有?二十余日。
岷江源头?,山壁像是为刀斧劈砍而?成,奇崛料峭,水浪冲刷而?下,形成一道壮观的瀑布。
少女泡在江水中,月白衣裙被鲜血染透,赤红褪之不去,她的身体随波而?去,将要向陡峭瀑布下陷落。
另一边,时隔五日,终于感知到自己那缕附身在化身傀儡中的神识,谢寒衣蓦地站起身来,只匆匆交代了叶望秋一句,便消失在原地。
在姬瑶要跌下瀑布时,谢寒衣的身形出现?在空中,见此?情形,他脸色骤变,俯冲落下,终于在她摔落瀑布前抓住了她的手。
半身没在水中,谢寒衣低头?看着姬瑶一身血污,神色凝重?。
似是感受到了他手上?传来的温度,姬瑶睫羽颤动,缓缓睁开眼,水珠从脸颊滚落。
视线有?些模糊,看清少年的脸,她喃喃道:“谢寒衣?”
谢寒衣将姬瑶抱起,她身体冰冷得几乎没有?一丝温度,他轻声道:“阿瑶,是我……”
大雨砸落在脸上?,姬瑶伸出手,苍白冰凉的掌心接住了雨水。
她忽然笑了起来,真心地,近乎放肆地大笑起来。
“我又赢了。”姬瑶这样说道。
“谢寒衣,我又赢了——”
她身上?气息,俨然已是化神境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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