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这场生辰宴, 直到?数日之后,仍旧为淮都乃至整个上虞津津乐道。

上虞仙门世族皆携重礼来贺,当今君上亲下?旨意, 册封陈稚为瑶山君, 这是何?等殊荣!

便是当日在场之人都亲眼得见姬瑶不仅没有接下?册封玉简, 甚至还?随手将其毁了,也都?选择对此三缄其口, 避而不谈。

于是坊间只传闻,姬瑶对君王封君之令, 辞而未受。

只是无论是闻人骁还?是姬瑶自己,都?未曾想到?, 就算她没有接下?那?卷册封玉简, 瑶山君之名还?是在上虞逐渐流传开来。

世族认为姬瑶所行尚不足以被封为君侯, 但在那?些为她所救,得以保全性命的庶民眼中,她当称瑶山君。

因?而瑶山君之名自东境,向上虞四方?流传开来, 在无数庶民口中延续。

“瑶山君?”

大渊帝宫之中, 青年立在窗边, 水榭装饰雅致,垂下?的烟紫纱幔如云似雾, 在风中轻轻飘荡。

不知想起什么, 他?面上扬起几许莫名笑意, 高空苍鹰振翅,发出一声清唳。

淮都?城中一如往日, 即便姬瑶在生辰宴上举动着实?可以称作狂悖,但闻人骁似乎并无追究之意, 打算将事情就此揭过。

如此一来,许多世族不免感叹他?对姬瑶太过优容。

不过对于得用之人,闻人骁一向大方?,就像闻人昭为他?重用,最?终以庶民之身得封君候,赐王族姓氏,成为上虞举足轻重的人物。

传言汹涌,姬瑶却未作理会,她居于千秋学宫之中,令外人轻易难得一见,更无从窥探其想法。

在入秋的第一场大雨落下?后,中秋将至。

中秋团圆为旧俗,提前几日,千秋学宫中客卿长老与弟子便有离去者?,值此佳节,也正是出访亲友的好机会。

钦天之中,陈肆和?萧御都?被唤回府宅,陈氏也请了姬瑶,不过当然是没有结果的。

桓少白原本不想回桓氏,因?生母郁郁而终之故,他?与自己父亲的关系自幼便如仇寇,又屡屡违逆族中安排,哪怕资质上佳,也并不如何?受重视。

不过这次他?一向醉生梦死,无暇理会儿女的父亲亲自传讯,严令他?必须回族中。

桓少白怎么可能乖乖听话,桓父对此也有所预料,毕竟父子一场,他?早已拿捏了桓少白的软肋,令他?不得不强压下?满心怒火,回桓氏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

三人一走,加上陈云起回了杏花里未归,钦天之中一时变得更冷清了几分。

夤夜之时,厚重乌云遮蔽了月色,千秋学宫中一片静寂,只隐约听得风吹过檐下?铜铃,发出声声脆响。

符灯映照得室内亮如白昼,姬瑶还?未休息,她孤身坐在素舆上,低垂着眉眼翻阅手中玉简,四下?很是安静。

陈肆就是在这时踏着溶溶夜色行来,衣角被夜中露水润湿,他?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近,面上神情有些空茫,似乎惶惶不知归处。

脚步声靠近,陈肆站在姬瑶面前,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许久,姬瑶终于抬眸看向他?。

以姬瑶的感知,又如何?会发现不了陈肆。

目光相对,陈肆袖中的手松了又紧,片刻后,他?半跪下?身,平视着姬瑶,喃喃道:“你?真的不是我妹妹吗……”

她不是阿稚么?

对于他?的问题,姬瑶只是淡淡道:“不是。”

语气未曾有丝毫起伏,她既没有问他?是从何?处得知,也并不关心他?为什么会在深夜突然回到?千秋学宫。

从她口中得了答案,陈肆说不出话来,他?失魂落魄地望着姬瑶,不明白她为什么承认得这样直接。

她不是你?妹妹——

她骗了你?——

有道声音在陈肆脑海中叫嚣着,她骗了你?!

她骗了你?,所以……

寒光在室中闪过,陈肆终于做出了决断,将那?只紧紧握住掌心的短簪送入姬瑶心口。

那?枚短簪有些陈旧,大约是为人小心爱护之故,未曾留下?什么划痕裂纹。

这是陈肆父亲送给他?阿娘的旧物。

在陈肆还?未记事的年纪,他?父亲就因?为一场意外永远离开了他?们,他?阿娘年纪尚轻,却不愿意改嫁,只一心守在陈氏,守着自己的儿子。

她只是个寻常凡人,没有什么显赫的出身,在修行上也无法指点?陈肆,只能尽力给他?一个母亲所有的爱。

于陈肆而言,阿娘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所以,他?没有选择。

‘君上今夜诛杀逆贼,她一死,你?母亲身上恶诅便再无法得解,你?的时间不多了。’

‘便劳烦陈四郎君,以此簪为我解惑。’

鲜血染红衣襟,陈肆脸上只见一片空白,他?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能伤到?姬瑶。

心口有刺痛传来,短簪上的咒诅化作黑雾没入,姬瑶神情平静如初,未曾露出任何?意外之色。

她目光中分明不见多余情绪,陈肆的身体却仿佛无法承受一般颤抖起来。

她不是阿稚……

她骗了他?……

可那?又如何??她难道不是他?的妹妹么?!

闻人氏要诛杀她的缘由何?其可笑,他?当真信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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