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之中, 幽深旋涡逐渐成?形,浓重得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煞气翻腾,昭示着不详。

通往九幽之地的大门, 将要打开?了。

界门一旦成?形, 神?魔便可自九幽往来?于十四州, 届时人族面对的便不只是姬明殊,而是无数实?力莫测的神?族。

必须在界门成形之前, 将其斩灭!

而要断开?界门,唯有浮屠剑——

李玄惑看着为血气所?污的浮屠剑, 纵身而起,欲伸手执剑。

若他能执浮屠剑, 便可运转功法?, 将其中污秽血气引于体内!即便希望渺茫, 他也定要一试。

只?要,只?要他能握住浮屠剑,便——

手中握住浮屠剑的刹那?,李玄惑为磅礴剑意震退, 身体倒飞出数十丈外?, 重重砸落在地, 喷涌的鲜血染红了衣襟。

他不顾体内伤势,咬牙起身, 还要再试, 却被谢寒衣自后?方?按住了肩头。

“师叔, 不必再试了。”

谢寒衣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自己, 但李玄惑不可能拿得起浮屠剑。

就算他未曾在龙渊阁上身受重伤,全盛之时, 也不可能做到。

因为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拿起浮屠剑。

这是人族无数大能以神?魂凝练而成?的秩序法?则。

所?以要除浮屠剑中血秽,唯有一法?——以诸子心火,重铸浮屠。

谢寒衣有灵火伴生,不过从前?,他只?以为这是寻常地火,直到周天星辰图中,得东君残魂赐下一缕余焰,方?知自己体内是昔日燃尽建木的诸子心火。

不,应该说?,他本就是诸子心火余焰化身。

十九年前?,蓬莱掌教谢渡出游,于建木余烬中见一婴孩,赤身露体,啼哭不止,故将其带

回蓬莱,取名寒衣,收为弟子。

数日后?,闭关多年未出的招摇山掌教亲至蓬莱,道破谢寒衣来?历。

他是诸子心火化身,天生道心通明,同样,也是阴阳家?窥探到的,九州浩劫的一线生机。

唯有他舍却躯壳,以身化火,方?能濯净浮屠。

谢寒衣抬步向前?。

叶望秋茫然地看着这一幕,衣袍血迹斑斑,他望向自己的师尊,师兄要做什么?

李玄惑没有说?话,他本不相信所?谓天命,但当一切来?临之时,方?觉在命运面前?,人又何其渺小。

焚心化火,身祭浮屠,谢寒衣不会死,但此后?余生,他的神?魂将永困于浮屠剑中,长眠渭水之下,直到意识泯灭的那?一日。

谢寒衣才十九岁,李玄惑想,他才十九岁,却要以余生长困幽暗水泽之下。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少年,如果可以,他宁肯以身代之——

衣袍翻卷,谢寒衣神?情?平和,师尊与诸位仙门长辈为平息地脉震荡散尽修为,不惜己身,而他不过画地为牢便可重铸浮屠,又何须犹疑。

“寒衣!”在他身后?,李玄惑嘶声开?口,“我蓬莱养你,从不是为了让你应劫——”

至少,他要知道这一点。

“师叔,我知。”风中,谢寒衣袍袖猎猎,“但我既为蓬莱道子,这便是我的责任。”

话音落下时,他冯虚御风而起,脚下十方?莲华绽放。

“师兄!”

叶望秋似乎意识到什么,失声唤道,却又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在他身后?,无数身陷厮杀的蓬莱门人抬起头,望着血雾中盛放的青莲,有些怔然。

姬瑶倾身避开?姬明殊展开?地重重杀阵,溯流光飞旋着斩断向她收近的丝弦,清冷月辉洒落,她抬眸,对上了谢寒衣的目光。

他对她笑着,一如平常。

阿瑶,这便是我的志向了。

这一刹那?,姬瑶不由想起了女子空无一物的双眼。

是不是早在千年前?,她就已经算到了今日?

她助谢寒衣唤醒心火,为的便是今日重铸浮屠,解人族危厄。

那?些遗留在周天星辰图中的旧日残像,也是有意而为之吗?

姬瑶不知,可她心中清楚,就算不曾得见旧日人族惨象,谢寒衣还是会这么做。

因为他是谢寒衣。

蓬莱将他教养得很好,所?以最后?,他可以从容为天下苍生自困浮屠。

谢寒衣身周燃起烈焰,离开?蓬莱这三年余,他见识过了险恶人心,肮脏权谋,阴诡算计……

这天下,实?在有太多不好。

可这世上总还有很多真心,公义和意气。

他闭上眼,任火焰将身体吞没,刹那?间,天际像是为青色烈焰点燃。

当谢寒衣消失在火焰中时,姬瑶的身形有一息迟滞,便是因此,丝弦在颈侧留下一道刺目血痕。

“阿瑶,你分心了。”姬明殊指尖微动,无数丝弦织就密网,将她困于其中,杀机毕现。

姬瑶站定身形,抬眸时有冰冷锋芒闪掠,身周现出重重阵纹,灵光明灭,溯流光将要在身上交织分割的丝弦尽数湮灭,天仙境的灵力碰撞,搅动空中血雾,场面宏大。

体内破碎的仙骨散发?着莹润光芒,仙力伴随着剧痛在体内流淌,姬瑶每一次动用残存的力量,都如同有酷刑加身,她却未曾表露分毫。

姬明殊被逼退两步,眸中神?色微暗,姬瑶如今表现出的实?力着实?不像身有重伤,让她心中多了几?分惊疑,只?是不曾显露。

余光注意到自浮屠剑上生出的火焰,她身形如灵蛇,磅礴力量倾泻。

姬明殊当然不会容许有人阻止魔界界门重开?。

在她身后?,姬瑶双手结印,繁复禁制加持,令姬明殊一时无法?脱身。

她自上方?逼视着姬瑶,笑意冰冷:“阿瑶,你何必拦我,这人族对你好像很重要,难道你要看着他送死吗?”

“我如此,可是在帮你。”

姬瑶神?情?漠然,目光自浮屠剑上掠过,什么也没有说?。

她不会阻止谢寒衣。

这是他的志向,就像截天之战中无数以身证道的人族先贤一般,虽百死犹不悔。

这是谢寒衣的道。

只?是这一刻,姬瑶心底生出无法?言喻的钝痛,比之体内破碎仙骨更为难忍。

做人,原来?这样痛么?

姬瑶有些迟钝地想,她看向姬明殊,以体内所?有力量锁禁她身周气机。

姬明殊回望向姬瑶,神?情?杀意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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