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已经令人查过许娘子的印鉴, 的确是月明没错,你休要胡闹!”府尹呵斥道。

“不可能!不可能!”男子低头喃喃,蓦地神色一亮,“府尹, 鄙人有证据!”

府尹心存疑虑, 都已经证明是女子了,还能有什么证据?

男子急忙从怀中掏出几个信封, “这是她和那贱人私通往来的书信, 上面的字和她话本中的一模一样。说不定她是有磨镜之好,知道见不得人, 专门诱骗良家妇女,甚至用自己女子的身份借以逃脱,”

许乘月眼皮一跳, 不知该说他大胆还是离谱,为了攀咬她,连磨镜之好都扯出来了。难得他思维如此犀利,竟然找得出这样刁钻的方式。

她有没有磨镜之好她自己还不清楚吗??

那话本上的字根本不是照着她的字体刻印的,是吕鸿卓专门找擅长书法的人写的。

至于原因嘛,呵呵, 原谅许乘月不想说出来自取其辱。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男子还能闹出什么妖, 敢在官府面前撒谎,不得不说心理素质很强大。

一听他说的有道理,府尹让人将他拿出的书信呈上来。

他观察信上的字体, 又对比过话本, 果然是一模一样, 连写字的习惯,都不差分毫。

而且这书信中, 月明并没有说她是一个女子。可以对得上那男子所说的假装性别的事。

莫非此女真的有磨镜之好。

府尹细想一遍,觉得逻辑没有漏洞,暗叹果真稀奇,从前只是听说过,今儿个头一回见着了。

他天平偏向了另一边。

“堂下月明,还不将自己所犯之事速速招来。欺骗朝廷官员可是大罪!你自己看看这些书信难道不是你写的?”

许乘月捡起府尹丢下来的书信,拿起来一一翻看,那信上的笔迹果然与她的话本上的相同。

其中也夹杂着一些女子写的信。

看到字迹与措辞,许乘月心中瞬间明了,原来是她。

“府尹明鉴,那话本中的字是另找的人写,与民女本身的字迹并不相同。”

“胡说,你能写出话本,想必是读过许多年书的,既然能写字?为何找人替你代笔?”府尹怀疑地说,看她哪哪都是疑点。

不怪他这么认为,但凡是读过书许多年的人,字就没有写得不好的,因为科举的第一道门槛就是字。

常言道,字如其人,若是字写得丑,考官可能连看都懒得看,文章写得再好都白费。

所以大家基本上默认了读书人的字俱都写的不错,府尹下意识地忽略了许乘月是个女子,根本不用考科举的事实。

许乘月无语凝噎,难道真要让她自揭短处吗?

行吧!无所谓,不就是字丑嘛。

“府尹不相信,民女可以当场写一些字给您瞧瞧。”

府尹同意了这个提议,令人呈上笔墨。

许乘月提笔,三两下写出几个字,交给差役由他乘上去。

府尹拿过那张纸,一看上面的字,顿时抽了抽嘴角。

难怪她的话本是找人代笔写的,这字也真是太不讲究了,好歹你也是个写书的,就不能练练字吗?

用着人家的字体,就不怕别人冒充她的身份去扬名吗?

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府尹自觉已经将这个案子了断得非常清楚,定是男子诬告,于是呵斥他,“你小子,竟然伪造书信哄骗官府,果真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人!给我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按理来说,不能在没有定罪的情况下动用私刑,可是现在已经真相大白,必须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要不然是个人都可以伪造证据,陷害他人,那官府的事简直没完没了。

“府尹恕罪,鄙人没有欺骗您,那书信也非鄙人伪造,是从这贱妇身上得来的,鄙人完全不知情啊!”眼见自己要被人拖着去打板子,那男子慌了。

早知道他就不来了,直接将这贱妇赶出家门好了。

他当时看见她与人私通的书信,第一反应是勃然大怒,然后想将这贱妇赶出去,不过在发现与她私通的人竟然是最近在洛阳城中非常火热,写的书本本大卖的月明之后,就转变了念头,大张旗鼓地去官府告发“他”,好讹一笔钱。

谁知道月明竟然是个女的,不知道从哪来的书信更为自己招来了灾祸。

都是这贱妇的错,男子悔不当初,心中更加怨恨女子。

听他的话还有蹊跷,府尹先令差役停下动作,问那女子,“你这书信是从何处来的?”

他心中又起了疑虑,莫非是他先前所想的那样,有人借着月明的名声,哄骗他人,为非做歹。

至于他为什么不怀疑是女子伪造?

那不是笑话吗?伪造书信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好处,甚至可能会带来灭顶之灾,她为什么要去做对自己有害无利的事情呢?

所以府尹压根没起这个念头。

在许乘月出现后,一直傻愣愣地盯着她看的女子,此时才终于回过神,“那些信是我自己写的。”

这句话一出,如同石破天惊,在场的人皆是呆愣了。

男子暴跳如雷,顾不得在公堂之上,破口大骂,“你这贱妇是不是故意看我笑话?想陷害我,我好吃好喝伺候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女子嘲讽一笑,“你伺候我,郎君怕是说反了吧,我来到你家勤勤恳恳的伺候翁婆,洗衣做饭,烧火劈柴,家事无一处懈怠,可你是怎么对待我的?”

话说完,她又转向府尹,“关于伪造书信一事,民女认罚,但民女另有一事要向府尹陈情。民女要状告丈夫杨六郎,在民女嫁入他家后,他对民女动辄打骂,如今新伤旧伤加在一起,身上无一块好肉。”

那男子听了,盛怒之下竟要一脚踹向她,幸好被差役拦住了。

府尹端详着女子的脸色,“你看起来不是挺好的吗?脸上也没有伤呀!”

女子讽刺地说,“他是个好面子的,知道打人的事说出去不好听,于是都打在衣服遮掩,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府尹要是不信,可请仆妇前来查看。”

不理会的男子叫骂着什么“府尹万不可听信她言,那贱妇是在胡搅蛮缠,污蔑于我”,府尹唤来了仆妇,将女子带去后院之中检查。

等二人回来之后,女子一脸麻木,仆妇却是一副不忍心与同情后怕的模样。

她将自己所看到的伤情禀报给府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男子竟然如此狠心,对自己的娘子都下得了狠手,甚至连那处都……

这样的人简直畜生不如,难怪女子不顾维护夫家的脸面,竟在公堂上告他。

府尹听完之后,心下有了计较,“来人!将这杨六郎拉出去,打三十大板,打完之后关入监牢之中,服刑一月。”

差役听令应是,不顾杨六郎的哀求声,将他拖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他的惨叫声,

处理完杨六郎的事情,府尹才有空回到先前的问题上,“杨家娘子,你为何要伪造书信?这于你有什么好处?”

女子讷讷,“回府尹,民女也不知,当时一时鬼迷心窍就写了出来,回过神后,自己也觉得羞愧。”

她不知道,许乘月却能猜到一二。

这个女子就是先前,给她写很狂热的情书的那个人,从信中的行文中能看得出来,她的精神已经略有些不正常了,经常陷入幻想之中。

可能是她迟迟没有得到她的回信,所以为了满足自己的幻想,她就描摹着话本的字迹,写出那些回信。

说来这位娘子也是个人才,没有专门学过,却能将话本上的字迹临摹得分毫不差,几乎以假乱真。

许乘月感慨着。

女子向她走来,语气诚恳地说:“因为我的事让许娘子受了委屈,劳烦您跑这一趟,真是对不住,”

许乘月问道,“为什么你不一开始就将书信是你伪造的事情说出来呢?”

原谅许乘月不是个圣人,若非她其实是个女子,话本上的字也不是她写的,今日怕是有口难辩,被那些书信给陷了进去。

女子羞愧极了,苦笑着,“我在他家中日复一日的受着折磨,翁婆装聋作哑也不管。书信被发现的那一刻我已经心如死灰,存了死志,本想在今日自我了结。于是想着能在公堂上见月明大家一面,最后再向大家澄清,也算死而无憾。”

是她太过自私,因自己的事情连累别人。

只是她也没有想过,月明大家竟然是个女郎。

也是,恐怕书中那样优秀的女子们,只有在女子的手中才能写得出来吧。

她没抱着希望能求得她的原谅,只是做错事的人应该向受害者道歉,况且她真的喜爱她的书。

在她日复一日的痛苦中,唯一的一点欢心雀跃全都来自于她笔下的故事。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从第一次在书中看见王兰蕙能够凭着自己的本事活得精彩,并且支持自己的母亲和离开始。

她仿佛一只囚禁在荆棘编织的笼中,浑身被刺得血肉模糊,不得解脱的小鸟,头一回看到外面的世界原来是那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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