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亚台的突然拜访让许御丞有些别扭。

官场讲究个脸面, 他们两人上次不欢而散后,在御史台碰见,不约而同地装作无事发生,仍是和谐的上下属关系。

但到了宅邸这种私密的地方, 魏亚台再次来访, 让许御丞怀疑他还未死心,想再次劝说。

内心更加不虞, 暗骂他多管闲事。

即使是上官, 也不应当随意干涉别人的家事,指手画脚, 成何体统。

他打定主意,这次也得言辞拒绝,甚至更不留情面, 以防他下次再来。

魏亚台看出他的心思,说不介意是假的,于是怀揣着几分看好戏的戏谑,他没直接开门见山,拐弯抹角聊起别的,直到许御丞等得不耐烦了, 他才说了提亲的事。

“许御丞, 其实这次是卢仆射托我来提亲的。”魏亚台老神在在地说。

他说提亲,许御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卢仆射是谁,下意识地没往范阳卢氏的家主身上想。

除了尚书左右仆射, 还有其他能被称为仆射的官位吗?

待反应过来, 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 发现卢仆射所指的只能是那位了——范阳卢氏的家主,现任从二品尚书右仆射。

然而他又觉得不可能, 怀疑自己听错了,“魏亚台说的是哪家?”

“就是范阳卢氏的卢家大房。”魏亚台说罢,颇有闲情逸致地抿了一口茶。

这茶的滋味不怎么样,里面放了许多葱姜和香料,他从前喜欢,如今喝不太惯了。

许御丞太落后了些,长安现在流行什么都不放的清茶,还是开阳郡君掀起来的风——好吧,难怪许御丞不愿意效仿。

许御丞表情瞬间凝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微微颤抖,“范阳卢氏,竟然是范阳卢氏!”

紧接着狂喜涌上心头,他许家要与范阳卢氏结亲了,此生无憾矣!

他无暇顾及卢家怎么会突然看上他家,喜悦和激动将他淹没。

没想到在他身上没实现的愿望,居然在他儿子身上实现了。

好不容易克制住心情,想问一下是卢家的哪位小娘子,又突觉不对,提亲都是由男方来提,女方太过上赶着会被男方看低。

如果是女方先有意思,可以暗示上几句,却不会直接上门来。

“魏亚台,是不是弄错了?我家没有适龄的女郎。”许御丞遗憾又带着些疑惑,不确定地问道。

心里愈发觉得弄错了,是他妄想了,卢家那样的门第,怎么可能呢。

“没弄错。”魏亚台好笑,摇了摇头,暗叹他直接将另一个女儿给忽略了。

“我听得清楚,卢仆射说的是许七娘。”

许御丞蓦地僵住,不可置信,惊道:“怎么会是她?!”

那个孽女怎能有如此造化?

“为何不会?七娘我虽未曾见过,但那日听几位御史说起,她在圣人面前不卑不亢,为自己辩解亦是条理分明,更别提她做出了许多功绩,早都有人盯着了。”魏亚台话里有话,就差指出许御丞眼瞎,有眼不识金镶玉。

那么优秀的女儿,他推得远远的,况且做事如此绝情,险些害了人性命。

他没有夸大其词,确实有很多人盯着,因摸不清楚许家的情况,才没有贸然出手,如今看来怕是要花落卢家了。

卢六郎他曾见过,是个才貌俱佳的少年郎,做的诗文虽有些稚气和天真,但灵气浑然天成,假以时日,必成大才。

与许七娘算是相配,只是门第差得远了些,但卢家不介意就好说。

“……”许御丞情绪激荡,翻涌起伏,来回拉扯,口不能言。

喜的是得了卢家青眼,说是天上掉馅饼也不为过,如此光耀门楣之事他无法拒绝。

愁的是落到了许七娘身上,这个在他眼中已经相当于不存在的女儿。

他此时方才后悔,不应该将九娘着急忙慌地嫁出去,这婚事给她才算两全其美。

魏亚台看够了好戏,终于把他那天在这里受的气给找补回来,还报复了回去。许御丞拒绝得斩钉截铁,如今还不是得面对两难抉择。

他想着,心里泛酸,如果卢家看上了他家小娘子,他巴不得立马答应,人家还犹豫呢。

知道许御丞得思考许久,魏亚台懒得看他苦恼纠结,没坐多久告辞了。

许御丞送走客人,在正堂里坐了许久。

直到日暮西山,光线昏暗,仆役们点上灯,他才惊醒过来,又沉思了半晌,向后院走去。

进了屋里,许母张氏正坐在镜前,由婢子伺候着拆卸发饰,见他进来,忙起身道:“郎君回来了。”

她上前伺候他更衣,嘴上说:“郎君怎的这时才回,魏亚台有什么公务何不等上职的时候再说?”

“不是公务。”

许御丞解释了一句,不再多说,张氏也没敢问。

自从上次被打后,她变得更谨言慎行了,之后夫妻二人默契地略过那次争端,不再提起七娘,关系变得和缓,恢复往常。

换上寝衣,许御丞坐在床榻上,没有动作,沉吟了半晌,对拆卸发髻后,洗脸涂抹香膏的张氏说:“魏亚台今日是受卢家之托,前来提亲。”

张氏搽脸的动作微滞,“哪个卢家?咱家没有适龄的女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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