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楚佚舟回到车上, 手背还在继续渗着血。

手臂上的伤刚才又因为剧烈动作被扯开,血洇红了衬衫,疼得牵扯着神经。

楚佚舟呼吸急促, 因着愤怒胸膛还在起伏着,他探身从副驾驶上拿来手机。

电已经充了大半。

他给程叶轻拨去电话。

可是听到的仍旧是机械的女音, 手机还是关机。

楚佚舟边发动车子,边焦躁地打给程叶疏, 一接通, 就急切问道?:“疏哥, 找到轻轻了吗?”

程叶疏的声音比平时冷肃不少:“没有, 关机了,联系不上人,我已经让人查监控了。”

他突然有了纪欲的新消息,出发去找她。

从宴会上离开不久,就收到消息说,程叶轻在宴会上受了委屈, 一个人离开了。

这个希望破灭, 楚佚舟的心又狠狠往下沉了几分,“好, 我先去她常去散心的地方?看?看?。”

“有消息了我告诉你。”

“谢谢疏哥。”

程叶疏:“挂了。”

在他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楚佚舟突然叫了他:“疏哥!”

程叶疏停在挂断键上的手指猛地一顿, 又把手机移到耳边, 耐着性子问:“怎么了?”

“对不起啊, 今天晚上让轻轻受委屈了。”楚佚舟吐出一口浊气。

程叶疏闻言轻笑一声:“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

“……如果今晚我在,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楚佚舟的声音暗哑隐忍。

如果他不去另一个城市, 如果他不急着在今天揭穿楚佚屿,如果他快一点赶回来, 程叶轻就不会一个人孤立无援。

程叶疏在那边静默片刻,“爸妈去世后,我一直都想把轻轻和小叙保护好。我是一个很护短的人,楚佚屿的生意我恐怕都不会让他做成了。就算阿姨叔叔求情,我也?不会让这件事就此揭过。”

前方?的公路一眼望不到头。

楚佚舟目光凛然,脸上和身上的伤还在不时刺痛他,提醒他刚才的那场架。

他声音里泛着狠,听上去比程叶疏还要愤怒,

“正巧,我也?没打算放过他。”

“过去让给他的东西,我会全?部拿回来。”

结束和程叶疏的电话后,楚佚舟继续打给程叶轻。

他像机械地重?复动作,一遍遍打着。

拨了几十?通,对面都是已关机。

不记得是打的第几通,关机的机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绵长的等待音。

程叶轻开机了,但就是不肯接电话。

他刚准备再打,程叶疏就打来电话,“佚舟,监控调到了,轻轻现在应该在中环路上。”

楚佚舟有了目标方?向,沉声:“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手机上方?突然弹出一条视频软件的推送,说中环路夜间发生了一起追尾车祸。

楚佚舟的心霎时悬起来,怕得不行,脚下迅速给油,再次拨电话的手都在抖。

千万不要是程叶轻。

/

从宴会上离开后,程叶轻就把手机关机随手扔在副驾驶座位上。

关闭手机,与外界断绝联系,就将自己?封闭在车内寂静的空间里。

一个人开车绕城发泄难平的怒火,委屈与自嘲越来越盛。

原来她以?前喜欢的那个会给予她温暖和特别关照的楚佚屿都是假象。

从刚到大院来他就策划好一切,利用她那时最?痛的事情来算计她,让她注意到他。

现在他知道?她不会回头了,想要挽留她。

于是又想到最?初那招,想再次置她于危难,让她回心转意。

想哭也?哭不出。

为今晚的事情哭,没必要也?不值得。

不知道?独自开了多久,开到哪里,程叶轻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点。

想到自己?这样?离开,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一定?会担心,又把手机打开。

手机开机连上信号没几秒,就弹出一个电话。

——来自“舟”。

她下意识蹙眉,想到以?前楚佚舟曾对她说过,楚佚屿虚伪无耻,唯利是图,根本不是看?上去那样?温谦有礼。

商场如战场,那时她觉得唯利是图也?无妨。起码他对身边人是真心的。

是她把楚佚屿想得太好了,他的虚伪和阴谋同样?对她。

而?她在他身上浪费了好多年,还差点迷失自我。

不知道?怎么面对楚佚舟,她便任由手机不断响着。

铃声停了又响,锲而?不舍。

大有她不接电话,就一直打下去的架势。

数不清是第几次,程叶轻终于做不到无视。

她缓缓靠边停车,不耐烦地倾身捞过手机。

接通的那一秒,电话里隐忍压抑着薄怒的男声顿时在封闭的车内空间响起:

“在哪?”

起初,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大起大落的情绪起伏,还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

程叶轻以?为他是要质问自己?为什么一声不吭跑出来,还玩失联。

沉默着不回应他。

电话那头静静地等她说话,等了一会儿大抵是发现她没有配合的意思。

楚佚舟语气陡然冷厉了几分,与平时的吊儿郎当完全?不同,声线冷沉淬冰,带着浓重?的压迫感:

“程叶轻,说话。”

感受到他明目张胆的施压,程叶轻终于启唇,靠着椅背,无所谓道?:“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前后都是看?不到头的公路,许久都不见一辆车经过。

电话那头被她气得有些气息不稳,冷冷施令:“现在开位置共享,找个地方?停车,在原地等我,听到没有?”

似乎怕她不配合,楚佚舟又低声威胁:“你可以?不照做,但是等我找到你,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你可以?试试,我也?挺想知道?的。”

“你威胁我吗?”

楚佚舟短促地哼笑一声:“反正我在你心里就是个不择手段的混蛋,再来一次又怎样??”

程叶轻听出他在对自己?生气,跟他作对:“我为什么要按你说的做?你连我的生日都不来!”

她故意不提凌晨楚佚舟给她单独过的生日,楚佚舟也?不拿凌晨说事,反而?就事论事解释:“我今天去临市搜集楚佚屿那些丑事的证据了,刻不停歇忙了一天,一结束就开车朝酒店赶。”

程叶轻平复了一下呼吸,平静地说:“不用来找我了,我会自己?回家?的。”

说完她就要挂断电话。

然而?,楚佚舟那边传来了巨大的刹车声以?及他喊她名字的声音。

“程叶轻!呲——”

闻声,程叶轻心中一凛,尖锐的刹车声似乎还在耳畔回响,很像发生车祸前的那种摩擦声。

她心慌得厉害,把手机用力握紧,声音不自觉带了点颤,

“楚佚舟,你没事吧?”

电话那边回答她的只有阵阵难抑的抽气声。

“楚佚舟?楚佚舟!”她又急切地唤了几声。

楚佚舟也?被路上突然变道?的车辆吓了一大跳,冷冷回答:“有事,差点死了。”

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撞,那些伤口的疼意又立即加重?,疼得他不住抽气。

“发生什么了?”

“有辆车不打转向灯就突然变道?,差点撞上来。”

程叶轻听完更着急了:“你开车打我电话干嘛,路上不注意安全?吗!”

楚佚舟捂着痛处哂笑:“程叶轻,老子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了,你让我怎么专心注意其他事情?嗯?”

“你说啊。”

“……”这下,换程叶轻没话说了。

楚佚舟见她不说话,知道?她是自知理亏,乘势让她松口:“所以?现在,”

“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

程叶轻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楚佚舟是真的担心她。

一开始她就是想作,想让楚佚舟缠着自己?告诉他。

就是想看?他为她担心。

现在不用再试探了,程叶轻终究还是对他服了软,实话实说:“我真的不知道?。”

“那就开位置共享发过来,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你找地方?停车,等我过来。”

“……好。”

楚佚舟态度强硬,叮嘱道?:“乖一点,不要做傻事。”

“我没有。”程叶轻听起来闷闷不乐。

“电话也?不要挂。”楚佚舟又要求。

“……”

“听到没有?不许挂电话。”

“知道?了。”

程叶轻将定?位给他发过去,才发现她已经将车开到一处鲜有人烟的郊区公路上。

她将车熄火,关掉车内所有灯,无力地倒在靠背上。

没精打采地抬起纤瘦的手,按下车窗,歪着头透过车窗看?夜幕中的群星。

郊区的深夜,远离了市中心的喧嚣与热闹,似乎处在万籁俱寂中。

她情不自禁摸着锁骨处冰冰凉凉的钻石项链。

暗忖:要不趁现在没人,自己?先哭一场吧,把眼泪流干,省得一会楚佚舟赶来后,再故意笑得散漫不羁那样?,却能几言几语把她哄哭。

今天的夜似乎比往常都要黑,墨色深沉,沉得她喘不过气,如同天幕压迫下来,压得她无力反抗。

想着要哭,可程叶轻却发现已经过了哭的时候,根本哭不出来。

程叶轻想着她还能以?什么理由哭,想到从前,想到现在。

在她还没有想好理由时,前路一辆布加迪破开无边的黑夜,带着明亮的光来到这里。

远远听到那张扬的引擎音时,程叶轻就知道?他来了。

已经很接近了。

在黑暗里待久了,程叶轻对光亮感到不适,偏头抬手在眼前挡了挡,准备等楚佚舟自己?走过来。

楚佚舟利落下车,大力将车门甩上,大步流星朝程叶轻跑来。

他站定?在驾驶座外面,抬手屈指等不及地敲了敲车窗。

程叶轻眼睛睁了睁还是有点花,她依旧维持着手背挡着眼睛的姿势,凭着肌肉记忆打开了车门。

门锁一开,楚佚舟迫不及待拉开车门,就看?到程叶轻挡着眼睛和半张脸。

楚佚舟的心猛地一缩,本想埋怨她为什么不接电话,还一怒之下开了那么远,晚上女孩子一个人在郊区有多危险她知不知道?——

一切的一切,千言万语,在看?到程叶轻虚弱无力地用手背捂着眼睛时,都化为泡影。

楚佚舟只觉得自己?现在跟泄气的气球一样?,什么火也?发不出来,喉咙一阵阵发紧,嗓子涩得发疼。

他什么也?没说,只伸手微微提了提裤子,然后在程叶轻身旁蹲下来。

楚佚舟嘴唇抿了抿,张张合合,不知道?要怎样?开口。

他慢慢将手伸向程叶轻的胳膊,小心翼翼拉下她覆在眼睛的手。

本以?为会看?到程叶轻哭得眼睛红红的样?子,但是拉下她的手后,只看?到程叶轻恹恹的神情。

程叶轻皱眉,“你干嘛?”

楚佚舟一噎:“你没哭?”

“你就那么希望我哭吗?”程叶轻态度阴晴不定?。

“受委屈了还不哭?”楚佚舟在来的路上都想好,如果看?到程叶轻在哭,要怎么安抚她。

可是当他看?到她没有哭,心里反而?更不好受了。

楚佚舟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轮廓看?不真切。

但程叶轻觉得他身上男性气息很强,蹲在她旁边的存在感也?极强。

程叶轻低下头,不看?他的眼睛,“我是那么容易哭的人吗?”

“真不哭啊?今儿这么坚强?”

楚佚舟慢笑,伸出冷白骨节分明的食指,点了点她耷拉的眼尾,唇角撩起,说话的尾音上扬不羁,好似浑然不信她嘴里的话。

程叶轻挥开他的手,“我本来就很坚强。”

“那让我好好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坚强。”话音刚落,楚佚舟毫无预兆地将脸凑上前。

速度太快,程叶轻一时间都忘了后退,愣在原地,看?着眼前放大的那张她看?了二十?几年的脸。

凑得近了,她才得以?借着皎白凄淡的月光,发现楚佚舟脸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左右两边脸上都挂了彩,嘴角还惨兮兮地渗着血。

一看?就知道?刚才经历过激烈的打斗。

程叶轻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看?过楚佚舟带着一脸伤的样?子了

还是初中那会儿,他叛逆顽劣,天不怕地不怕,经常顶着一脸伤出现在她面前,磨着她要她给他处理伤口。

她的眼睛被他脸上的伤深深刺痛,逼得她拧起秀气的眉,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她迫切地想伸手捧起他的脸仔细看?看?。

可是还没摸到脸,她整个人就被楚佚舟急哄哄地抱进?怀里。

程叶轻身上还是生日会上那件单薄奢华的红色吊带裙,艳如玫瑰花瓣的裙摆,背后大面积镂空,感受到丝丝凉意。

当楚佚舟一双温热的大手毫无隔隙地按在她后背,凉意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楚佚舟手上滚烫的温度。

亲密的接触,让二人之间的温度开始传递。

夜深人静的郊区,天上一轮月,地上两辆车。

树娑,虫鸣与呼吸声。

四周仿若被按下了暂停键。

楚佚舟能感受到柔顺的发擦过耳廓。

“看?到了,”他的声音在程叶轻耳畔响起,心疼和宠溺的语气,一点点攻击着她的心理防线,

“没想到程轻轻居然真的那么坚强啊。”

“楚佚舟,你别动,让我看?看?。”程叶轻没有忘记他脸上的伤,着急地推他的胸膛。

当她定?睛看?到楚佚舟被打破皮的嘴角,呼吸都放轻了,“你跟他动手了?”

楚佚舟扯唇轻蔑道?:“嗯,揍了他一顿。”

“你这是揍人还是被揍啊?”

楚佚舟舔了舔嘴角破皮的位置,笑得痞浪散漫,“他伤得可比我重?多了,心疼我啊?”

程叶轻目不转睛地盯着蹲在她面前,故意笑得松懈的楚佚舟,刚才拼命压抑,找不到发泄口的情绪莫名好像有了出口。

眼中不由自主?地渐渐蓄起泪水,轻声问:“楚佚舟,你疼不疼啊?”

楚佚舟看?到她眼睛里闪动的泪光,瞬间敛起脸上的笑容,认真应道?:“不疼。”

“骗人,你以?前找我上药,一直喊疼。”

楚佚舟哭笑不得:“笨蛋,那是我想让你对我好点,故意演的。不疼,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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