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烬这样想着,飘入他耳中的属于罗契的声音就变得缥缈起来。

“我们走到山谷深处了还没看到屈泽远,他极有可能是去拜祭离火圣尊了,我们先去墓碑附近看看。”罗契边走边说,“先提醒你一句啊,等我们一会过去,你只远远看着就好,别乱动,明河仙尊不喜欢其他人离师祖的墓碑太近。”

罗契往前走了几步才注意到白烬没跟上来,转过身远远看着白烬立在雪中的身形,端正肃穆,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白烬:“你说的不能把仙门和仙殿混为一谈,是什么意思?”

白烬的声音在大雪中传到罗契耳畔,格外的轻。

不由自主地,罗契的语气比刚刚多了几分恭敬:“数千年前,在离火圣尊以身殉道之后没多久,仙殿就不复存在,没了。”

白烬听了一步步往前走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罗契的心头,让他忍不住变得紧张,喘不过气。

好像向他走来的不是一个看起来年纪跟他差不多,修为比他差的少年,而是像他师父那般,乃至仙尊层次的存在。

白烬问罗契:“说,仙殿为什么没了?”

罗契有点发憷:“具体情况我不知晓,只听说跟一个传说有关。”

没等白烬开口,罗契便把那个传说告诉了白烬:“传说离火圣尊是仙殿之主,他以身殉道后,仙殿本该是由明河仙尊继承的,可明河仙尊并没有成为仙殿的主人。仙殿一直无主,便等同于不存在了。”

传说是真的。

但该由裴御继承的不只是白烬留下的仙殿,还有整个“苍”界。

不可避免地想起裴御在他死前说的话,白烬垂下的右手紧握在一起,拇指把食指的指节都压白了:“他为何不继承?”

听过传说的修仙者甚多,几乎所有听过的人都知道明河仙尊的回答。罗契没什么要避讳的,便实话实说了:“不清楚,曾有不少胆大的人问过明河仙尊,他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不想要,他看不上别人不要的东西。”

不要的东西。

除了自己,没有人比裴御更清楚“苍”界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白烬胸口隐隐作痛。

像是又被插了一刀。

“他真那么说?”白烬的声音混在风雪中,隐隐透着悲凉。

“真的,不过……好像没几个人信他。”罗契想了想,补充道,“就连我师祖,明河仙尊的徒弟之一,都觉得他说的不是事实。”

白烬:“……为何?”

“他们说明河仙尊不是不想继承仙殿,而是不能。毕竟仙殿曾经是所有修仙之人都想继承的东西,他没理由不想要。”罗契叹了口气,“至于明河仙尊为什么不能,我就不知道了,就算我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

白烬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讯息:“所有修仙之人?……离火圣尊以身殉道的时候,修仙之人应该只有明河一个。”

白烬说得太自然了,罗契没听出他的称呼有什么不对:“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么?听的又是哪里流传的版本?离火圣尊以身殉道之日,正是修仙人才辈出之时。据说数千年前神迹频现,好多有些底蕴的仙门都是那时建立的。”

“听闻当年有来抢着继承仙殿的,还有跟我们抢地盘的,明河仙尊以一人之力力战众仙,勉强保住了这片山谷,以及我仙门之所在。那几家仙门记着当年的仇,至今仍视明河仙尊和门内弟子为眼中钉,但凡在试练路上遇到了,总免不了一番争斗。”

白烬认真听着,问了一句:“当时明河……仙尊有没有受伤?”

“肯定有罢,他一个人要拦着那么多人……”说到这里,罗契的面容多了几分悲戚,“因而有传言说,明河仙尊是因为当年受了很严重的伤,无法痊愈,才不能继承仙殿。”

雪忽然下得更大了。

罗契抬头望了一眼,说道:“不说了,约莫再往前走半里,就能看到离火圣尊的墓碑。万一被他老人家听到了他走之后仙门发生的惨事,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白烬:“……”

他老人家已经听到了。

离墓碑越近,雪下得越大。

走到能看到墓碑的位置时,罗契的肩头落了薄薄的一层雪,抬手拂掉,眨眼便有新的落上。

与罗契相反,白烬身上始终干干净净的,除了零星几朵落在眼睫上的雪花,再看不到半点大雪留下的痕迹。

罗契走在白烬身旁,冲着他小声喊道:“你看,墓碑前真跪着一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和你的挺像,很可能就是屈泽远。”

白烬也看到了那个跪在墓碑前的身影,可是,他的目光几乎全被更前面的墓碑吸引了,无法分给那道人影一点:“这个墓碑……”

“哈哈哈哈,很惊讶吧?”罗契小声笑了,“你肯定没想到我说的墓碑竟然是人形的,还跟山一样高。”

白烬:“暴殄天物。”

“怎能这么说?”罗契没想过白烬会是这种反应,“离火圣尊可是我们师祖,仙山虽然难得,但跟我们师祖比,可就差得就太远了。明河仙尊说过,无论是仙人还是飞过的鸟,哪怕只是路过这座墓碑,也得停下来磕个头再走。”

“噗通——”

罗契刚说完,便看到一只半人大的大鸟从空中摔下,激起大片雪花之后,把头贴着地面用力磕了几下,便蹲着不动了。

白烬:“……”

罗契:“……奇怪,怎么磕了头还不走?”

“走不了。”大鸟的翅膀上缠着白色的丝线,白烬顺着丝线往上看,看到一位穿着黑色华服,戴着面具的人踩着一只鸟的背从空中飞了下来。

那只大鸟战战兢兢地落在地面上,和先一步落下的那只一样。一落地,先磕了三个头。

戴着面具的那位像见惯了这种事似的,嫌弃地扔掉了手中的丝线,摆手打发两只大鸟滚蛋,两只大鸟再次磕了两个头,抖着翅膀头也不回地迈脚走了。

他毫不在意它们滚去哪儿了,绕过大鸟掉在地上的羽毛,选了块干净的雪地站着,面向白烬、罗契。

虽然看不到脸,虽然身形比白烬死前看到的高了一些,头发也从高高束起变得散在背后,但是……白烬还是认出了踩着鸟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他是罗契口中的明河仙尊,也是他的徒弟裴御。

他问:“你是谁?”

白烬和罗契都愣住了。

罗契答得磕磕绊绊:“我……是……”

“没问你,问的是你旁边的那位。”裴御歪了下头,把面具对着白烬,“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不是我的徒子徒孙。”

白烬觉得有点不妙。

他掌管仙殿时常年戴着面具,仙殿那么多人,只有裴御见过他的样貌。

如今裴御却没有认出他。

要么是裴御故意装的,要么是他徒弟裴御当年和其他仙门的人打斗时……

伤的是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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