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长宁公社这边的秋收情况外面其他公社还不清楚,赵文书却对外面其他公社的情况心里有数。
长宁公社秋收还没搞完,他听说其他公社明天要去县里找领导问今年交公粮政策。嘴上?说问政策,实际上?是想问他们这里遭灾有没有救灾政策?
他们大面积减产,国家会?不会?救济他们?就算不能救济,公粮能不能不交?
“赵书记,你?们公社今年减产多少?”
“唉,别提了,都减产啊,都得饿肚子?。要是再不下?雨,明年都要饿死人了。”
长宁公社路远,赵文书紧赶慢赶到?县政府时其他公社书记都到?了,他最后一个进去,刚进门就被人逮住问,赵文书含糊应了句就问:“你?们公社情况如何?”
“跟公社差不多,入夏公社的小河沟断流了,井水只够社员吃喝,田里的粮食想办法救也有心无力,水稻基本上?绝收了,旱地提前改种的玉米还有点收成。”
其他公社的情况大差不多,赵文书打听了一圈后确定,除了两三个靠山的公社从山里面弄到?水,水稻能有点收成之外,就数他们长宁公社的水稻收成最好。
赵文书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一个年轻人给?他送了杯水,顺便数了会?议室的人数就走了。
十多分钟后,县委书记、副书记,还有农业局的领导们都来了。
仙*女*整*理“同志们,辛苦大家远道而来,咱们闲话少叙,先说说公粮的事情。”
县委书记张口,底下?的公社书记都眼巴巴地盯着他,盼望着有什么好政策。
县委书记脸上?带着笑,先是说农业局的同志已经去各个公社走访过了,赵文书听到?这儿顿时心里一沉。
“今年情况困难我们都知道,但是有个别同志不畏艰难,带领社员修水渠从山里引水,勤勤恳恳种地,在他的带领下?,粮食产量跟去年相比虽然略有减产但相差不大,这种艰苦奋斗的精神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所有人都在猜,书记夸奖的这个人是哪个公社?是红旗公社?还是长征公社?刚才他们的人都提过从山上?引水。
县委书记笑起来,目光落到?角落里的赵文书身上?:“让我们恭喜咱们县今年产量第一的公社,长宁公社!”
“啪啪啪!”
掌声响彻帮公社,赵文书却笑不出?来,他真心觉得没什么好值得恭喜的。
他们公社产量第一,这是要他们多交粮食?按照去年的标准交公粮社员们都不够吃,要是再多交……
夸完长宁公社,副书记接棒说话:“今年大家情况都难,咱们都是乡下?人,至少还靠着大山,去山里找吃的虽然危险了些,至少饿不死吧。城里人跟咱们不一样,靠着供应粮过日子?,没有粮食那真是揭不开锅。”
这种话可?说不得,赵文书旁边的一个书记立刻道:“咱们辛辛苦苦种了一年地还饿肚子?,我们也难啊!”
“是啊领导,咱们县受灾这么严重,救济粮什么时候下?来?”
都是人精儿,一听到?副书记口风不对,下?面的人立刻闹起来,城里供应粮不够总有没有遭灾的地方供应他们,谁来救济救济我们呐。
“安静!”
县委书记拍桌子?,怒火冲天,指着刚才那个问救济粮的人骂:“一个个心里只装得下?自己,不顾其他同志死活,你?们的觉悟呢?你?们的担当呢?像什么话!”
赵文书心越来越沉,看来粮食保不住了。
不止赵文书这样想,其他公社书记也这么想,那个减产特别严重问救济粮被骂的公社书记一想到?那么多社员饿着肚子?还要交粮,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
同病相怜,一个人没忍住,其他人也跟着哭,赵文书也跟着红了眼睛。
“你?看看你?一个大男人,说你?两句你?就哭,要不要脸?”
“都要饿死人了,要脸有什么用?我这个公社书记也别当了,我先去死,死前面,免得我看到?他们饿死难受。”
“你?这是做什么,威胁我?”
“我一个泥腿子?,哪儿敢呐!”
眼看着吵出?火气了,赵文书和几?个有眼色的公社书记赶紧劝架,先别吵,先听政策。
农业局局长也无奈:“都别吵了,你?们是公社书记心疼社员,难道我们县里的领导都不是人,不在乎大家的死活吗?”
赵文书立刻激动?起来,局长说这话的意思是?
“市里的同志来咱们县城走访过了,有些公社收成好一些,有些公社减产严重,整体来看咱们县城属于?中等受灾水平。上?面要求咱们县内部对粮食进行调节,进行自救。公粮嘛,今年就不交了!”
不交公粮!
顿时所有公社书记脸上?迸发出?喜意,不用饿死了!
所有的公社书记不包括赵文书,粮食内部调节,意思是收成好的救济收成差的?谁收成最好?他们长宁公社。
“刚才领导说什么来做?长宁公社今年秋收粮食产量第一!咱们为做出?辛苦贡献的长宁公社赵文书同志鼓掌!”
那个被领导骂哭得稀里哗啦的男人猛地站起来冲到?赵文书生身边给?他鼓掌,在他带领下?,会?议室里响起了比刚才还大声的鼓掌声。
此刻,赵文书想到?长宁公社的社员,孩子?,他觉得这些巴掌声都化?成一个个巴掌,扇在他脸上?。
怎么办,辛辛苦苦种的粮食就算不交公粮也保不住!
县委的几?位领导见赵文书脸色不好看,他们也无奈,这事儿换成谁谁能乐意?天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手?里多一粒粮都是活下?去的希望。
“领导,你?们怎么说?”赵文书主动?出?击。
现实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不是他赵文书说不给?粮食就能不给?。就算一定要给?粮食救济其他公社,不管怎么的,总要给?个说法。
县里的计划是等到?粮食收成统计出?来,根据具体受灾情况对粮食进行调配。粮食肯定不能白给?,算是公社之间互相借的,等到?年景好了,粮食必须还回去。
受灾严重的几?个公社书记拍着胸口保证,等到?灾年过去他们肯定会?还粮食。
“咱们白纸黑字立下?字据,按手?印儿,我们绝对不会?不认账!”
赵文书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说:“灾年的粮食跟平时的粮食可?不是一个价码,灾年的粮食那就是命,你?们要借长宁公社社员的命,可?不容易。”
嘈杂热闹的办公室顿时静了下?来,赵文书是什么意思?不想借粮食?
农业局长:“赵书记,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粮食可?以借,立字据约定好什么时候还就行。但是县里必须给?我们长宁公社修条柏油路。”
“什么?”
“你?想什么大好事?”
“柏油路你?也敢想?前年市里修了一条两公里长的柏油路花了二十七万你?知不知道?我们县城都还没有一条柏油路,你?居然敢提这个要求,简直白日做梦!”
赵文书怎么不知道,前年县里第一条柏油路建成还上?了市里的报纸,那份报纸现在还在他家里。
漫天喊价,就地还钱嘛!
都不是什么愣头青,都看出?赵文书的意思了,三方就粮食换修路讨价还价起来。
想要粮食的那几?个公社说他们出?人帮长宁公社修路,粮食算工钱,他们就不还了,赵文书不同意。
县里领导说柏油路就别想了,把从县城到?长宁公社的公路稍微拓宽一点,平整平整地就行了,赵文书也没同意。
“你?们长宁公社以前出?来都是走水路,你?们的公路本来就很烂,把路平整好都是一项大工程,你?要心里有数,别好高?骛远。”
拉扯来拉扯去,赵文书总算说出?他的底价,他要一条平整好的煤渣路。
地上?铺煤渣以后就算碰到?下?雨路也算好走,而且煤渣不难的,县里烧过的煤渣倒大街上?铺地多的是。
煤渣路嘛,这个要求基本上?在县里领导和其他公社书记可?接受的范围中。接下?来就是商量长宁公社能出?多少粮食。
赵文书说:“粮食还没收上?来也没个准数。另外修路的事情也就是我这么想过,还没跟社员们商量。现在粮食紧张,社员们不一定乐意。”
本来都觉得商量得差不多了,赵文书最后来这么一出?,等着粮食的几?个重灾公社都急了。
他们着急,赵文书不急,沉得住气,只说下?周这个时候,粮食收的差不多了再回来商量。
赵文书回到?公社马不停蹄地找来几?个公社干部开会?,先说今年不交公粮,大家伙儿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说县里内部互相救灾,长宁公社产量最高?要承担救灾任务。
“粮食算借给?他们,后头他们得还!”
赵文书注意到?所有大队长不乐意的表情,他又说:“也不白借给?他们,他们得帮咱们修路。”
“什么路?”
“煤渣路,借粮食的公社出?人工,县里出?煤渣,帮咱们修从公社到?县里这条路。”
魏海第一个发言:“如果一定要借粮食的话,我觉得修路可?以。现在水路断了,咱们出?去只能走公路,公路应该好好修一修。”
赵文书给?魏海一个赞同的眼神:“说的对,我跟你?想的一样,路修好了,县里的汽车到?咱们这儿一天就能跑两趟,也方便大家出?门。”
再说,都知道长宁公社今年受灾情况不严重,手?里有粮食,一点都不借也不行。
“总之,这是个双方都得益的好办法。”
公社开完会?,大队上?也要开会?,粮食都收上?来后,就算不乐意大家也商量出?结果来了。
借粮食,修路!
魏海和林梅夫妻俩在家私下?说:“按照赵书记划下?来的标准,就算减产,咱们每个社员口粮加公分也能留下?和去年差不多的粮食,肯定是够吃了。”
赵书记跟他们保证过,就算要借粮食给?其他公社,也只借分完之后剩下?的粮食。
“嗯,咱们大队不少人家去年还存了些粮食,加上?秋收分的粮食,咬牙省一省,估计能吃到?明年秋收。”
明年如果不下?雨……林梅发愁的很,前两天给?族长送信族长没回,也不知道小族长最近有没有算过明年的情况。
去年小族长说云霄山是块福地,不会?遭大灾,什么灾才叫大灾啊?
山下?忙着分粮食,和其他公社谈借粮,山上?木家寨已经准备开始秋收了。
木玄玑小小一个不用下?地干活,木婉和往常一般把女?儿和小侄子?送到?寨子?里。女?儿在祠堂里看书,小侄子?就放在祠堂门口,麻烦族里的老?人帮忙照看着。
今天木玄玑没有看书,这几?天耳朵边总是听到?奶奶和妈妈说粮食的事情,说山下?也说他们木家。
她每天来族里都会?经过的木廊桥下?的小溪早已经干涸,小溪干涸后,每天水田里需要水的时候就从山上?寒潭里放水下?来,听奶奶说寒潭的水位已经下?去一小半了。
深山里还有野兽,木家人都有共识,寒潭的水不能都放干,放干了没有水,寒潭里的黄金鱼就要绝种了,另外寒潭附近的野兽没有喝水的地儿会?闹出?事的。
总之,缺水啊!
打扫祠堂的族叔见她踩着板凳踮着脚尖去拿供桌上?的铜钱,赶紧过去扶着椅子?:“下?次要拿什么叫我一声。”
木玄玑嗯了一声,被族叔从椅子?上?抱下?来。
族长也不打扰她,把她放在蒲团上?拿着扫帚去扫广场去了。
今天又是个艳阳天,太阳爬过门槛跑进来,木玄玑抬眼看到?微小的灰尘在光里跳舞。
“福宝,福宝,我们去竹林挖竹笋你?去不去?”
“不去。”
“好吧。”
木沐和晓晓两个提着竹篮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被拒绝两人又嘻嘻哈哈地跑走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木玄玑一直没明白,她们明明知道她不会?去跟她们玩,为什么每次一定要过来叫她一声。
小朋友的想法真是搞不懂。
如今三岁的木玄玑木小大师,嫌弃六岁的小姑娘太幼稚了。
没人打扰,木玄玑坐那儿卜卦象,她心里想着的是涣卦。
涣卦,雷上?雨下?,合而为雨。
以木家寨为阵脚,云霄山为八卦盘,连卜三卦,事不从人愿望,还是蹇卦,毫无变化?。
玄门中人讲究事不过三,卜了三次已经是极数,不应该再继续,木玄玑不信邪,执着地卜第四?卦。
嗯?卦象出?现了变卦!
正北方坎位!主水!
木玄玑把地上?的铜钱一枚一枚捡起来,嘴角微微翘起,真是有意思,界神这是在跟她较劲吗?
连卜三次不告诉她,第四?次才透露出?明年云霄山有雨水的意思。
只是,卦象上?的雨水出?现的有些晚,不知道赶不赶得上?明年春种。
天道,有情又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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