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文帝正在太华殿看奏表,凌羽跑了进来,道:“陛下,你在忙什么?你好几天不来找我了,我闷得发慌。”

“这几日事忙,你自己玩吧。”文帝道,“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只是再别去后宫那边乱跑就是了,也再别去招惹嫔妃!若是再出上回悦嫔那样的事,朕决不轻饶!”

凌羽低了头,道:“我都说啦,我知道错了。她的猫抓伤了我的小青小白,我就是想用蛇吓她一下……”

“你还说!”文帝道,“吓她一下?吓得她跌了一跤,孩子都没了。要换个人,早就是门诛的大罪,也就你了,连打都没打你一下,还嘴硬!”

凌羽小声地道:“谁嘴硬了?我都认了,是我的错,我就是把蛇摆在她出来的路上……我说去给她赔罪,你又不让……”

“别说了,别说了,朕已经加封她夫人了,也给了悦氏封赏,你再别惹事了。”文帝道,“行了行了,你自去玩儿,朕是真忙,你别在旁扰朕。”

凌羽在他身边坐下,道:“我呆在这里成不成?”

“不成。”文帝道,“朕马上要见臣子议事了,你可不能在这里闹。”

凌羽道:“我不说话还不成吗?”

“不成,你自己玩去。”文帝道。凌羽见文帝冷淡,只得起身,道:“那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啊?”

“忙完了就来。”文帝道,又低下头看奏表,也不理他了。凌羽悻悻地走出了太华殿,在花园摘了些果子,觉得无趣,又逛回了九华堂。却见着九华堂外有个小宫女探头探脑,仔细一看,却是耿嫔身边的宫女。

“哎,是耿姊姊要你来找我的么?”

小宫女笑道:“是啊,我不敢进去,皇上说过不准进九华堂的,不管是谁,进来就杖杀。她在亭子里呢,问你要不要去吃点心。”

有吃的,自然要去。凌羽立时把文帝的嘱咐丢到了一边去,跳了起来,道:“我这就去。”

耿嫔做点心的本事绝对是宫中一绝,这次又换了花样,吃得凌羽差点噎住,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问道:“耿姊姊,你怎么这么久不给我做吃的了?”

“你还说呢!你去作弄悦夫人,她连我都恨上了,我这些时日天天在她那处赔小心,都忙着替她弄吃的调理身子了。你也真是不知轻重,她怀的孩子都快八个月了,是个男孩儿,可哭死她了。”耿嫔道,“我在旁边看着,也怪难受的。”

凌羽低了头,扁着嘴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见他如此说,耿嫔也不好再说,道:“好啦,你也不是有心的。阿羽,我的丹药吃光啦,你再送我些吧。”

凌羽道:“吃光了?你吃太多了!我说叫你怎么吃法就怎么吃法,不然要伤身的!”

耿嫔见他责怪,道:“有什么好伤身的?”

“你真是!”凌羽道,“我骗你做什么,那丹药性凉,你吃多了不好的。”

耿嫔笑了笑,道:“大不了就是不能生孩子,反正我也没这打算。”

“原来你懂啊,你既然懂,还胡乱吃!”凌羽道。又觉着她腔调古怪,想了一想,问道,“你不会是为了找死才找我要丹药吃的吧?那我可不给你了。”

“死?死自然是不敢死的,在宫里为妃,总能照应着些家里。”耿嫔道,“只不过,我们这样呆在宫里,一点指望都没有。历朝历代的妃嫔,总有个指望,我们连指望都没有。做吃的也好,弄些丹药吃也罢,那还不都是替自己寻些开心罢了。”

凌羽笑了一笑,道:“那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在那九华堂里面,不过也是等死而已。”

耿嫔一惊,道:“你这是什么话?”一抬头,见一个女子带着宫女走了过来,道,“啊,那是沮渠夫人,难得她出来。我去跟她说说话。”

凌羽道:“什么?沮渠夫人?”抬头见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啊”了一声,跳了起来,连手里的点心都掉到了地上。

耿嫔笑道:“沮渠夫人,有一阵不见了。”

趁她二人在那里说些客套话,凌羽仔细看那女子,个子比耿嫔要高,肤色极白,容貌极美,虽说与姜优有七八分像,仍然看得出有西域血统,眉目间却有几分跟莫瓌相似。只听那沮渠夫人笑着看自己,道:“好可爱的孩子,是耿妹妹家里的小兄弟进宫来玩么?”

耿嫔掩嘴而笑,道:“沮渠夫人,就你成日待在宫里不出来,什么都不知道。”说罢低声对她说了两句话,沮渠夫人甚是惊奇,又看了凌羽两眼,道,“是听说过先前羽林中郎将的事,可这还是个孩子啊……”

耿嫔回头看了看凌羽,伸手把他嘴边的点心碎末给抹掉了,道:“你吃慢点,别噎着,又不是没有了。”又对沮渠夫人道,“其实他不小了,就是长得小。练的道家功夫,那相貌是永如少年童子,不会变的。”

沮渠夫人奇道:“还有这样事?是啦,耿妹妹,你懂得最多,我们哪里能跟你比。也就你跟皇后还谈得来了,皇后平日里说些什么,咱们常常都听不明白的。”

耿嫔笑道:“姊姊这是说哪里话?我也不过是祖上传下了些东西,也略有几本书,小时候没事读了些罢了。”

凌羽听那沮渠夫人说话温温柔柔的,虽跟姜优长得极像,但却没她那份清冷之意,看着要温婉亲切得多。便问道:“我时常听见有人在吹笙,是不是你?”

沮渠夫人一怔,道:“是啊,是我在吹。唉,那是家乡的曲子,在这宫里呆久了,总归有些儿寂寞。”

凌羽笑道:“我可不可以看看你吹的那笙?听陛下说,是碧玉笙,很特别的。”

沮渠夫人又一怔,见凌羽笑得天真,便道:“好,我着人给你送来便是。”

“你这孩子真是的,那是人家沮渠夫人心爱之物,你别给人家摔坏了。”耿嫔道,“我再给你做几罐糖渍杏子,好不好?就别去拿人家的东西了。”

沮渠夫人微笑道:“不碍事,反正本也不是我的东西。”

凌羽忽然“啊”地一声叫,发足冲到水边,倒把沮渠夫人跟耿嫔都吓了一大跳。凌羽却是去抓一条蛇,力使大了,一头栽到了水里,一身上下都弄湿了。

“哎呀,你到底在干什么啊!”耿嫔叫道。“怎么一天都在抓蛇!”

“那不是你要丹药吗!”凌羽没抓住蛇反而弄得一身透湿,从水里爬了出来,一脸不乐意地道,“还不是帮你抓的!”

他这么一说,耿嫔也没话说了,沮渠夫人笑道:“还不快回去换衣服,等会着凉了。”

凌羽看了看桌子上剩下的点心和杏仁露,道:“可是耿姊姊给我的点心我还没吃完呢。”

耿嫔无奈,道:“好啦!叫人去取衣服来换不就是了。”

不时小宫女把凌羽的衣裳取了过来,凌羽自走到一边去换。耿嫔本跟沮渠夫人坐在那边说话,她目光偶尔一转,落在凌羽背上,忽然怔住。

“阿羽,你肩后那个刺青……那只鸟儿,可是玄鸟?”

凌羽已经把衣裳换好了,听她这么说,也是一怔,回头道:“耿姊姊,你怎么知道?”

耿嫔的神情颇为古怪,两眼直盯着凌羽,倒像是从没见过他这个人一样。半日方道:“我瞎猜的。”

凌羽也盯着耿嫔看,眼神也有些奇怪。良久,笑道:“耿姊姊,你能认得,也真是不容易。这位沮渠姊姊说你懂得多,可一点没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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