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震叹道:“朱习武功不弱,若非有柴大魁的暗器,曹老五又怎能取了他性命?”
裴明淮道:“曹老五杀那些死囚,肯定是下毒。死了之后,再把人拖去烧掉。朱习进来,大约正好看到曹老五拖着人过去,那拖的人又并不是该死之人,所以过去查看,曹老五只得杀人灭口!烧了那么多具尸体,地上一定不会少了骨灰,朱习的鞋底上,衣服上,都沾上了骨灰,一时无法清理干净,曹老五决定把朱习的尸体搬进存放骨灰的房间,然后砸碎一堆骨灰罐,这样的话,即使朱习身上有再多的骨灰,也决不会引起人注意了。如若不然,你在检视他尸体后,第一便会想到骨灰来自于何处,也立刻能够怀疑到曹老五!”
吴震哼了一声,还没说话,裴明淮又道:“不过,水上飞被害,这一点我实是想不通。清虚被杀,意料中事,他的用处已经没有了。但水上飞逃出来很快就被杀了,费尽力气把他救了出去,却又马上杀死他,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吴震道:“若金百万之言可信的话,那么水上飞必是在金府被杀,然后沉入莲池之中。”
裴明淮道:“只可惜那金四不见了,让我们无从查起。”
吴震道:“救清虚和救水上飞,定然是跟金家父女之死有关。要作这么一件事,实在不易。”
裴明淮道:“金百万乃邺城首富,为了那么大笔钱财,换谁也舍得赌一赌。就算是为了金百万密室里失窃的珠宝,也该是够了吧?”
吴震叹道:“至今我们仍无法窥破那笔珠宝是如何从密室里被运走的。”
裴明淮道:“大牢的死囚凭空消失这个谜,如今已不是秘密。我相信,珠宝更不会凭空消失,它现在一定还在某处。”
吴震却道:“说到这个,我让金贤去查金家的帐,却发现帐面上的银钱有九成都在数日之前被支走了,却不知支向何处。”
裴明淮道:“有这等事?”
尉端一直在听他们说话,这时见他们扯远了,便冷冷地道:“这个清虚和水上飞,与左肃似乎从无来往。那两个人的尸体如今是找回来了,左肃呢?”
其实何必他说,裴明淮又何尝不知事情严重。吴震也找不出话来,尉端一拂袖,道:“还是那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找不出来,瞒不下去,我们谁都不好交待!”
尉端说罢便走,吴震送了出去,回来道:“我也真是疏忽了,早知道就自己去押送了。那幕后之人,也真是想得妙,竟想出这么一招来。”
裴明淮缓缓摇头,道:“照我看来,这件事,就算你跟着,也一样的难以避免。”
这时,又有一个狱卒奔过来道:“大人,范头儿回来了。”
吴震道:“回来便回来,还要我去给他接风么?”
那狱卒道:“范头儿他受伤了,左肩被人伤了。”
吴震脸色一变,道:“带我去看。”
那范祥左肩的伤口已包扎过,但流血甚多,脸色苍白。但他倒是个硬气的汉子,连哼都未曾哼一声,见吴震过来,还想起身见礼。
吴震道:“你且坐下。是谁伤你的?”
范祥望了一眼裴明淮,道:“我昨日出去,想查出那江平的来历。我问了不少人,都说不知。那时天已渐晚,我正走到莺莺楼后……”
吴震道:“莺莺楼?你说莺莺楼?”
范祥低声道:“正是。”
吴震道:“你说下去。”
范祥道:“忽然,有人在背后叫我,我一回头,便见着一个书生打扮的青衣男子站在不远处。我便问他是何人?那人道:你不正是在找我么?”
裴明淮道:“他可是瞎子?”
范祥道:“决然不是,他两眼黑白分明,十分灵动,样貌倒是平常得很。”
裴明淮道:“他便伤了你?他用的什么兵器?”
范祥脸色更白,道:“是一管箫,箫上有利刃伸出。我拔剑想抵挡,但……”他垂下头,道,“我根本看不清他出手,只觉左肩一痛,肩头已被刺穿。”
裴明淮问道:“他与你说了什么?可有要你转告我的话?”
范祥脸现惊奇之色,道:“有。”
裴明淮道:“你说。”
范祥想了想,缓缓道:“他说,若非看你的面子,今日至少也要卸下我一条胳臂。他让我回来告诉你,你没认错人。”
裴明淮嘿了一声道:“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教你别多管闲事,小心惹火上身。”范祥低声说道。
裴明淮转向吴震道:“当日黄钱县,你是见过他的。看来,这事儿真是与九宫会有关。”他朝范祥拱了拱手,道,“范捕头,这次实是对不住了。”
范祥苦笑一声,道:“一点小伤,有什么碍事的?裴公子言重了。”
吴震道:“你先下去歇息,别的事不必操心。”
几名狱卒送了范祥下去,吴震道:“我二人居然都未曾认出他来?”
裴明淮道:“他是易过容的,我只觉眼熟,却未认出来。”
吴震哼了一声,道:“你现在总能告诉我,你为何出现在莺莺楼了吧?”
裴明淮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从上次与九宫会交手之后,就一直在追查他们。我不久前得到线索,说曾见九宫会中人在莺莺楼出现,我便去查探,只是无巧不巧,那日莺莺楼又死了两个人。”
他说到此处,怔了一怔,喃喃道:“无巧不巧?……”
吴震突似想起什么,从怀里取了一个绢包,摊开在面前。“这是清虚临死前抓住的那朵珠花,我叫人用古玉所浸的冰泉水细细擦过,现在已无毒了。你且收着,我看了半日,也不曾看出什么名堂。”
裴明淮盯了那珠花笑道:“不就一朵黄色的梅花,却弄得我们两人都……”说到此处,裴明淮手里的茶杯,一下子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半张着嘴,眼睛直瞪瞪地望着前面,像是突然之间想到了极其恐惧极其不可思议的事一般。
吴震奇怪地盯着他看,道:“你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
裴明淮摇了摇头。“没……没什么。”他怔怔地凝视着眼前的珠花,脸色变幻不定,终于发出了一声长长叹息。
次日正午,金贤按裴明淮的吩咐,在那莲池旁边摆了酒菜。卢令脸色憔悴,仿佛是一夜未睡的样子。毕夫人也姗姗而来,脸色仍甚苍白,倒更显得楚楚动人了。这一日,就连成伯成仁似乎都没有动一下筷子的心情。
六人各自坐下,金贤垂手侍立在一旁。卢令淡淡地说:“明淮,你有什么要说的?”
裴明淮道:“金姑娘死的那天,我们便是坐在这里,看那清虚表演戏法的。”
卢令顿时变色。“你还要旧事重提?”
裴明淮道:“不能不提。”
毕夫人道:“若非那个妖道作法,萱儿又怎会出事?”
裴明淮笑了一笑,道:“他既非妖道,也不会作法。”
成伯忍不住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明淮道:“那便得从头说起了。”他便将大牢之事约略讲述了一遍,只略过了左肃一人。又道,“不管隐藏在曹老五身后之人是谁,他的目的便是要把乔青松——也就是清虚救出来。”
吴震道:“救出乔青松,化身清虚,便能施展那传说中的缘绳上天的戏法,由此谋害金萱。”
裴明淮道:“正是如此。”
成伯问道:“那乔青松难道真是个变戏法的?”
吴震道:“乔青松早年是个跑江湖卖艺的,武功也不错,后来有一次与人发生冲突,杀了对方好几个人,才被关入死牢。”
成伯道:“也就是说,会有人知道乔青松有这本事毫不为奇。”
裴明淮道:“正是。所以那日,清虚在我们面前变了一出极绝妙的戏法。”
成伯道:“那戏法我早已听说,但却始终想不透其中关键所在。”
裴明淮笑道:“其实那个戏法虽然自古皆有,但也需天时地利。若没了四面高楼,或是时辰不在正午,戏法都施展不了。上不了天,更盗不了蟠桃!”
众人都瞪着他看,裴明淮又道:“有一夜我经过此处,见到楼顶镶的大片大片的琉璃瓦闪闪发光。当日我未曾注意,后来我才记起当日清虚提出演这个戏法的时候,正当午时,且红日当空。”
成伯道:“那便是说,当日变戏法之时,四座高楼互相反光极是强烈。”
裴明淮道:“现在也是午时,大家抬头一看便知。”
吴震一抬头,只觉得白光耀眼,片刻间双目便无法忍受,只得重又低下了头。只听裴明淮继续道:“当日那小道童抛了一根长索,然后缘绳上天。他向上爬得极快,且一面向上爬,一面不断地有白烟裹住他的身形,加之四周高楼反光不断,我根本无法长时间向上看,是以究竟上面发生了什么,我们在下面的人是看不清楚的。哪怕是旁边几座楼上有人偶然望出去,也看不清楚,因为白烟是越来越浓的。”
毕夫人道:“公子说得有理。”
裴明淮望了金贤道:“金管家,你以为呢?”
金贤点头道:“裴公子此言在理。我当日也极之好奇,想一睹为快,但头顶光芒强烈耀眼,全然无法长久注视。”
吴震道:“那白烟想必也是清虚或是那道童所放?嗯,白烟既是不断上升的,应该是道童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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