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站出来时,她抬头就看到了一轮弯月。元宵节,他在这里时,月亮还是圆的。她吃了很甜的汤圆,同他出去散步。正抱怨这儿的冬天太糟糕,没有夏天那样热烈的晚霞时,他就伸手指了月亮给她看。

这儿的雾气总是有些重,常遮住了月亮。况且很早就天黑了,她也很少晚上出门。她寻着他的指向看到圆月时,还真挺惊喜。重新认识习以为常的东西,是种快乐。

她看着弯弯的月亮,笑了下,她应该要有希望,要对生活有期待。

想起陈岩,她不知道刘璐的突然搬走,是否与王思雨和他有什么关系。毕竟这个时间点太过相近,之前王思雨还一筹莫展过。

但这些,与她无关,她也不想关心。

这样的漠然,也是这个城市的气质。见面时总有热情而开朗的打招呼,实则对彼此的生活毫无兴趣。人情味,在这有时也是一种逾越。

从京州到北京,坐高铁,一千多公里的距离。

晚上的饭局中,陈岩喝了两杯,这一趟任务算是完成。

此时她肯定睡了,白天时她还给他发了个月亮的照片。他将她发的前一张图片,设置成了与她的聊天背景。

陈岩看着窗外,列车飞速行驶着,在城市与田野之间穿行着。等穿过城市,外头没了高楼,能看到半片的天空时,他多看了两眼,才想起方向不对,这侧看不到月亮。

他能够若无其事地与她相处,并且不会露出半分已知她身份的痕迹。

他对隐瞒她,并没有什么负罪感。

他们原本的相处,就与身份无关,只是照常而已。

窗外一片的黑暗,车厢内开着灯,陈岩从车窗内看到自己的倒影时,毫无征兆地面对了自己时。他知道,有些东西,是骗不了自己的。

在许永成的这些件事上,他脱不了干系。

不论他这双手是不是干净的,如果将来有一天,她知道了,在她眼中,都是肮脏的。

这件事,不是他做,也会有别人做。事情交到了他手上,他应下了,没有中途转手的理由,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恐惧吗?

窗中的倒影位于荒野之上,时间在走,列车在动,他却无法选择一条更简单的道路。

没什么理由,就是不想而已。

返京后,老板的正式开工,陆逊也就一下子进入了高强度的工作。

年前清闲时,还在忧心是否被区别对待;这忙到快散架时,陆逊觉得,被区别对待下、但工资一分不少,也不是不可以。

工作之外,老板还吩咐了两件事。一是去查许永成的前妻,二是约他与李秘书见面。

陆逊不知老板什么时候对许永成这么感兴趣,他更是难得单独见李秘书。但从那天老板在车里提的那个问题来推测,他似乎能猜到什么。

然而这个猜测太过耸人听闻,陆逊自己都不信。

当然,陆逊也不会多说一句,无论向谁。年前那一课,够让他管住嘴了。

李秘书效率很高,很快就敲定了与老板的见面。

陈岩对于李秘书的态度有些复杂。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好秘书,甚至比做领导都要难一些。

曾经的他,从李秘书身上学到过一些东西。

后来,私交很少。不是关系的恶化,是对立面的形成。人在用力过猛时,不免多疑而激进,无法用更圆滑的姿态去处理关系。甚至姿态本身,都被当成了一种宣言。

许永成这件事,根本不在陈岩的职权范围内,他需要寻求帮助。

李秘书定好的地方,陈岩定然不会迟到。甚至他早到时,李秘书就已经在等候着他。

“李叔,您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李秘书笑了,“你难得找我,我当然得早到。”

“您这么说,我得先给您赔礼道歉了。”陈岩沏了杯茶递给了李秘书,“李叔,这两年我怠慢了些,您见谅。”

李秘书接过茶,“不必说这种话,你有事,随时找我。”

“好。”陈岩没有兜圈子,“以下的对话,仅限于我俩之间,可以吗?”

李秘书不知他的来意,但还是直接答应了,“可以。”

“许永成的事,是什么进展?”

“下个月,会开庭审判。”

“就行贿罪吗?”

“是。”

“几年?”

“五年内。”

陈岩看向了李秘书,“宣判之后,有可操作空间吗?”

李秘书实在想不到,他为什么会与许永成有关系,还想帮许永成。他这样的行为,是在复杂化整件事。

“我不知道,这件事不在我的掌控范围内。”

陈岩也料到了他的回答,当然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他现在,是安全的吗?”

“绝对安全。”

还有一个问题,陈岩没有问,李秘书也不能给他回答。

“好,谢谢李叔。”

李秘书看着他,话不必多,从他一个问题,就能知道他想干什么。

曾经的他,叛逆至极。沉迷极限运动,谁劝也不听。

后来,他回来做事。一个会在爱好上吃那么多苦头的人,对其他想做的事,也会秉持一样认真的态度。

他的努力方向,却是在远离权力。不将天赋用在他的长处,甚至在做着切割。

他是做得不错,甚至他的父亲都会将一些棘手的地方性债务问题,私下拜托了他去处理。他能游走于各方关系中,最切实际的将事情落地执行。这不是个容易的活,外人看着光鲜,身在各个利益群体之间,端着架子可不行。

时间总是公平的,他没有去接近权力,就不会得到权力。

就算有他的父亲在,他没有过努力,也不能平白无故得到那些旁人数年如一日积累的政治资源。

这样未必不好,各人有各路。

但此时,无疑是他弱点展现之时。如果他拥有那些资源,根本无需来请教他。

在那张牌桌上,他是个新手。

这些话,李秘书不用讲。来找自己之前,他就应该想得很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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