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也没有纠缠于这个问题。
两人从完全没有联系,到慢慢热络着,没有恢复到从前的理所当然。但一直克制的分享欲,又忍不住渐渐向对方敞开。
许嘉茗不敢轻易回到从前,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从自己的生活中剥离,习惯了没有他的存在。过程是鲜血淋漓的,她很怕再经历一遍。
她很清楚内心的别扭,即使事到如今,她的生活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管教与束缚,也不会有任何道德审判。可是,她在充当着自己的法官。
爸爸的离去,像是扎进她心中的刺。刚扎入时,血流不止。可时间久了,不拔出来,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偶尔的炎症,让她疼得什么都不想要。
她到现在,心底最深处都无法接受爸爸已经走了的事实。有他出现的梦里,她总是在不顾一切地救他。甚至还会责怪他,她无法原谅他的不自私。
在公园散步时,许嘉茗看着长椅上的墓志铭,in loving memory o my dear ather,眼泪忽然流下,无声地落泪。她已经很少绝望到奔溃了,从反复追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困境中艰难爬出后,她能淡然地面对自己的悲伤。其实不论何种态度,该疼的地方,一个都不会少。
她不知道,悲剧到底是失去,还是往前走的生活中,她必然会逐渐将爸爸淡忘。她无比抗拒后者,试图用不断的疼痛来让自己记住他。
但许嘉茗不会放任自己沉浸在难过中了。当她好一点的时候,她开始将爸爸的点滴相处,都记录下来,她太害怕自己会忘记了。可她用中文进行记录时,才敲打了几行字,就开始哭,奔溃到无法写下去。于是她切换了语言。不论她对英语的应用掌握有多熟练。在使用非母语时,她不会有那么多的情绪。甚至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在记录着。
当许嘉茗开始做这件事时,她才意识到,她对爸爸,有诸多的不了解。她是他的女儿,只参与了他人生中的一小部分,不了解在她出生前的过去,对他的事业一概不知,也不再有以后。
许嘉茗有想到过veronica,veronica是爸爸青春岁月的见证者。她想要veronica这一部分的记忆,但她没有做好准备。也不知要等多久,她才能做好准备去问veronica,关于他们的过去。
纽约很大,她的生活太过规律,许嘉茗没有再见到过veronica。但她最近莫名会想到她。
veronica当年为什么能做到那么决绝?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回过头?她后悔吗?
许嘉茗的人生阅历没有那么丰富,现在的她,无法理解veronica的选择。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爱得不够深。
在长椅上坐了许久,许嘉茗要站起身时,陈岩发来了信息。
是他拍的晚霞,暮夏的北京,常有火烧云一般的艳丽晚霞,绚烂到极致。
晨跑的人陆续经过了公园,许嘉茗拿纸巾擤了鼻涕后,没头没脑地问了他一句:北京烤鸭好吃吗?
他回得很快:还行吧,我还没吃晚饭,叫个外卖,替你吃。
眼角还带着泪痕的许嘉茗被他逗笑,回了他:好,你拍给我看。
他又问她:你中午要去吃烤鸭吗?
她想了下,也不是不可以,她发了嗯后,他就立即回了她说,大概率不正宗,还是得来北京吃。
她看了眼,就收起手机,不想回他。
傍晚时,许嘉茗去了趟陈婧家。
陈婧下周请了两天假,连上周末,出去短途旅游。她已经勤勤恳恳工作了近三个月,需要一个假期放松下。早两天许嘉茗来过她家,家中的猫挺喜欢许嘉茗的,明明都被阉了,还不要脸地翘起屁股让人打。
听她说了句要出去旅游后,许嘉茗就主动提出,可以帮她养猫,陈婧也没客气,让她把猫带回去。
许嘉茗才刚坐到陈婧家的沙发上,这只叫春分的猫就已经爬到她腿上,嗅着她身上的味道,验证过后,就用头蹭着她的手,要她摸它。
陈婧在养猫上一如既往的心大,出去玩儿时完全不会想着猫,在家时每天逗它一小会儿,也不会黏着它玩。要说她没什么责任心也不对,刚搬来纽约,她就给猫装了通到屋顶的猫爬架,重新买了一堆玩具。春分每天都吃罐头,可不是所有猫都有这种伙食待遇的。
结果,她就是花钱的命,许嘉茗来了两趟,猫都已经去黏着许嘉茗了,她对猫再不上心,也有种养儿不防老的感受。
陈婧看着腻在许嘉茗身上的猫,“你知道吗?你坐的这张沙发,三千刀,搬进来第一周,它就挑着最贵的一件家具,尿了。它要敢尿在你家,你直接把它扔了吧。”
许嘉茗笑了,春分像是听明白了她俩的计谋,试探性地咬了她的虎口,她轻拍了它的脑袋,“没事的,洗干净就行。”
许嘉茗当然没说,我觉得是它在故意报复你。
虽然陈婧是他的妹妹,但之前慢热的许嘉茗也没有与她有多少联系。此时同在纽约,两个性格全然不同的人,倒是成了朋友。来到她的公寓内,坐着玩一会儿猫,许嘉茗觉得挺放松的。
手在猫背上顺着毛,许嘉茗忽然问了她,“鱼丸最近还好吗?”
“不知道诶,我也好久没回去看它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它只要吃喝玩乐就好。”
许嘉茗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她,“你哥没有去看过它吗?”
“没有吧。”陈婧摇了头,“估计他都要忙死了,哪里还有时间特地跑去看它?”
“哦。”
见她没有多问什么,不知她是不感兴趣,还是避嫌,陈婧对她的人品足够放心,有了点倾诉的欲望,这件事,她也没对别人说过。
“你知道吗?他现在做的工作,是他从前最抗拒的。一开始,我认为他是被老头儿逼的,但我问过他,他不给我回答。我觉得他那个态度,是自己选的。”
许嘉茗看着她,她说的很模糊,外人也不会听出什么信息量。
陈婧叹了口气,“你说,人的转变为什么会一下子这么大?努力掌握主动权的意义不就在于能够去自己不想做的事吗?”
“可能是身不由己吧。”
“不会。他不会是轻易被牵制的人。”
许嘉茗看着皱了眉头的她,不知如何安慰,“如果他不想说,你就不要问吧。要相信他能自己解决好的。”
陈婧见她如此淡定,虽然她一向都是这样,但还是挺惊讶的,一点恋旧情的关心也没有。在自己眼中,她哥一身的臭毛病,但也不至于被女人这么不待见。感觉她哥可能就喜欢不管他死活的女人。
陈婧问了她,“你呢?你会因为身不由己,去做不喜欢的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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