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伊,快。”

李则安安置好谭既来,催促一句。

无人应答。

谭既来此刻也察觉出不对劲,低声叫:“左伊?”

还是无人应答。

谭既来鼓起勇气,向后摸索。

背后空荡荡一片。

谭既来:“左伊不见了。”

李则安:“大概跟我们走散了。”

谭既来后背蹿过一阵恶寒:“她什么时候走散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山洞真他妈不讲武德。

“确实刚刚还在,不过她自保问题不大,你不一样,”

李则安想抓住身后人的手腕,胳膊抬起来,僵住。

他最终还是垂下了手:“抓紧我。”

谭既来:“嗯。”

他在漆黑里被牵引着往前摸索。

“你们那天到底碰到了什么?”

“……”

“这不能说吗?”

“我们有纪律,工作一切内容保密。”

“好。”

“不过事急从权,为了防止你吓坏,我觉得应该跟你打个招呼。”

“……”谭既来咽了一口口水,“这个说法本身就让我吓坏了。”

李则安闻言,低低笑了一声。

笑够了后,他娓娓说:“去找更衣室那回,路也是越走越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电的光被山洞吞噬,就跟现在一样……”

说实话,李则安很适合讲鬼故事。

他嗓音低沉,语速缓慢,平常没什么,眼下在这个黑咕隆咚的山洞里,气氛感瞬间拉满。

耳朵旁边凉飕飕的,谭既来甚至觉得有只鬼趴在他耳边轻轻吹风。

他继续说:“我们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阵空灵的铃铛声,再然后眼前慢慢明亮起来。我们三人所在的位置是一间会议室,二十多个人正围着桌子开会。他们看不见我们,谭斌甚至发现我们的身体可以穿过墙壁。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就不赘述了,总之最关键的信息应该是,一个小孩子突然闯进会议室,扑到正上首男人的怀里,然后很快,那个男人死了。”

谭既来麻了片刻:“男人怎么死的?”

李则安手指捻动着手电筒:“没看清,但应该是……”

他在纠结要不要告诉谭既来。

谭既来几乎是在掐他的包带,精气神也跟松口的气球一样泄气:“蛊虫?”

李则安回头,但其实没有用,他根本看不见谭既来的脸:“孟桐跟你说的?”

“不是,”谭既来脑子里又出现那些诡异恐怖的画面,打个寒战,“我看见了两回。”

“你,看见了?”

谭既来听到对方声音吊起来,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也不算是亲眼所见……第一回是做梦,第二回是看电视……”

他把那两回的经过仔细跟李则安说了一遍,后者听完,在漆黑一片里沉寂。

“你怎么了?”

谭既来扯了一下他的包带,牵动的近在咫尺的人的制服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卖奶昔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谭既来觉得身前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把这八个字说完整。

“是个胖胖的外国人,”他闭紧眼睛拼命回忆,“穿着深蓝色的卫衣,很普通的牛仔裤,戴个鸭舌帽。”

“长相呢?”

“记不起来了,真的,”谭既来叹气,“怪我,当时没注意。”

他能看见手电筒发出的光圈正对自己,显然李则安的目光也正投向这边。

谭既来开始不安,心脏咚咚直跳:“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李则安没有回答。

但是他手里的光圈垂下去,无力地照向地面。

“没事,”他缓了会儿,说,“该走了。”

谭既来意识到什么,抓着他的包带:“则安?”

黑漆漆里,空气又凝固。

谭既来刚刚无意识喊他的名字,但是叫出来后,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好像有一点……肉麻?

一般三字名,朋友间刨除姓只称呼名很常见。

就比如他叫谭既来,谁喊他一声“既来”,都挺自然的。

刚知道他名字那两天,也不是没有这么喊过,那会儿没觉得有啥问题。

但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声“则安”,他说完自己都惊到了。

好像太亲昵了……

但不然叫他啥呢,连名带姓不太礼貌吧……

又或者跟着谭斌喊他“老李”?可他跟李则安的关系好像还不是谭斌跟他的那种,叫“老李”多多少少有点失分寸。

好一会儿,谭既来才意识到问题不是出在称呼,而是他的语气。

刚刚那两个字,他唤的太认真,太珍重。

“怎么了?”李则安问他。

谭既来脑子乱个七八,早忘了自己叫他是想说啥。

他胡乱应付:“没事……走吧。”

李则安虽然觉得奇怪,也没说什么:“嗯。”

俩人摸索着往前走。

耳边的细风中掺了点金属撞击的空灵声。

谭既来天灵盖被打了一下:“铃铛声!”

李则安早就听到了。

他停住脚步,手覆在刀柄。

刚刚他话说了一半被岔开了,忘记告诉身后的人,很快会见到老朋友。

两人渐渐复明。

眼前昏暗,朦胧。

谭既来对危险一无所知,还借着这一点点光,瞪大眼睛努力地观察。

他俩周围一层一层的布料被整齐地叠好,很有章法地码在架子上。

他拉了下李则安的包带,指给他看:“这是什么?”

李则安手电一扫,很久没凝聚的光束终于再次跳出,打在上面。

他们身边三侧都是不锈钢架子,上面摞着白色的枕头、被罩等床品。

谭既来问:“这是什么地方?”

李则安说:“像是酒店布草间。”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时空纠缠。”

“纠缠我们?”

李则安低笑一声。

这种笑就像是学霸给学渣讲题,费劲吧啦讲了半天,结果学渣一张嘴,学霸一听还是驴唇不对马嘴。

谭既来:“……我的话很好笑么?”

体谅文科生行不行?

李则安尽力化去嘴边的笑意,摇头:“没有啊。”

“那你笑什么?”

“……”

确实是笑你。

谭既来翘着下巴,明明是请教,姿态却奇高:“所以纠缠什么?”

“不是纠缠什么,是时空与时空之间错位、纠缠,”李则安又忍不住想笑,努力转化成大学渣子的思维方式,对症解释,“好比两条直线相交,一只蚂蚁原本顺着其中一条直线行走,走到交点时,它没有直走,而是拐弯去了另一条线——我们就是那只蚂蚁,直线就是时空。”

谭既来哼一声:“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吗?”

他不觉得自己傻。

李则安淡着脸,直到借着转身离开,背对谭既来,才敢弯眼睛和嘴角。

他带着谭既来穿门而过。

来到异时空的他们,像是获得了某种超能力。

谭既来有点兴奋:“芜湖。”

离开布草间,两人来到酒店的走廊。

这家酒店的地毯厚而软,装修挂画也很有格调,星级不低。

一个黑色皮肤的矮胖女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还推着酒店打扫卫生时用的小车。

她身后跟着个小男孩,同样是黑色皮肤,嘴里说着俩人都听不懂的语言。

他们走进来,果然看不见谭既来和李则安,从两人身边擦过。

谭既来盯着两个黑色背影,眼神发直:“男孩……”

每回出事,蛊虫都是从孩子的耳朵里钻出来的。

而那个男孩在谭既来说出这两个字后,耳朵一动,像是听到了,猛地加速向前跑走。

“追!”

两人异口同声。

小男孩速度快得不像人类,留下一道拉丝背影,瞬间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两人震惊地对视一眼,听到远远传来“咔哒”的关门声。

等他俩跑到走廊路口,看到拐弯处连接的是另一条两侧都是房门的走廊。

小男孩不见了,应该是进了某间房。

但凹凹凸凸一溜房间,他们根本不知道小男孩进了哪扇门。

“跟丢了,”谭既来交搓双手,“不过硬要找,也不难。”

身边的人懂他的意思。

如果是现实中,他们要找这个孩子得费些力气,“挨家挨户”地敲门不说,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坏人报警。

可现在,他们可以随时穿墙而入,想查哪间房就查哪间房。

就算进了有人的房间,住客也看不见他们……只不过酒店容易有爱情故事,撞破啥就不好了。

就在两人拿不定主意时,来时的方向传来一声尖叫,以及声若洪钟的怒吼。

他们当即转身。

声音的来源是小推车左手边的房间。

一个光着上半身、下半身用白色浴巾裹起来的男人正靠着卫生间的门框,对着矮胖阿姨叫嚷。

俩人驻足片刻,搞明白是矮胖阿姨误入有人的房间,而里面的男人恰好在洗澡,瞬间点了炮。

谭既来看了一眼房门口的电子标牌,最明显处写着“2620”,旁边是一串连什么语言都判断不出来的外文字符。

虽然看不懂,但看屏幕显示了一个小人握着苕帚,明显是“请即打扫”。

这闹剧估计是住客按了打扫键,所以矮胖阿姨刷卡进门。

但其实里面的住客是误按,他肯定不想自己洗澡的时候有人进来。

这事最后以矮胖阿姨道歉躬身退出画上句点。

她低头退出去,嘴里碎碎念道的,大概是道歉的话。

裹着浴巾的男人怒火没消多少,“砰”一声把门摔在阿姨脸上。

矮胖阿姨委屈地瘪嘴,把眼泪憋回去。

定了两秒,她推着车去往下一间。

再进门时,她明显瑟缩。

扫了一眼电子牌,又敲了敲门。

门内无声,她才敢刷卡进去。

旁边两人仗着“超能力”,穿墙而入。

这间房内跟遭劫了一样乱七八糟,满地狼藉。

矮胖阿姨咕哝一句,然后认命地开始清洁卫生。

她没扫两下,房间内的卫生间忽然传来奇怪的呜咽,继而是一双布满皱纹的黑手攀住门框。

有人把着墙爬了出来。

或许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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