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相处下来,辛南雨觉得,在他认识的所有人里,颜烟不仅情绪最稳定,还是最成熟,最有耐心的人。
辛南雨有时打开话匣关不住,连自己都嫌聒噪,颜烟却不会打断他,而是静静地听。
然而,就是情绪这么稳定的人,在刚才,态度恶劣地无视了别人!
而且那人他知道,他听过段司宇的歌,歌单里还收藏有好几首。
段司宇,脾性公认的乖张,但粉丝却很多,冲着那张脸,以及出一首红一首的歌,鲜少有听众去在意那些负面评价。
颜烟走得很快,拉着推车的手臂爆青筋。
这是第一次,辛南雨感受到颜烟的情绪波动。
“颜先生!”辛南雨加快脚步,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闻声,颜烟回神,摘下耳机,“怎么了?”
又回到耐心淡然的模样。
“刚才那两个人,您认识?”辛南雨小心翼翼问。
随晏,四五年未见,但颜烟清楚记得这人,那时常在酒馆里出没,是段司宇的朋友。
“......算是认识。”颜烟一怔,思绪不受控制,回到北城的冬天。
......
平安夜后,颜烟也变成了段司宇听众的一员,一有空闲,他就会去酒馆点一杯气泡水,频次高时,一周能有三次。
为什么要去酒馆听歌?
他说不清理由。
或许是因为他从不和别人分享歌单,毕竟听摇滚的人不算多,但段司宇每次唱的,大部分是他歌单里收藏的。
这种感受很微妙,就像对上某种电波,此前,颜烟总觉得自己是孤岛,却没想到,现实里竟然有人和他喜好一致。
如师妹所说,来看段司宇的学生很多,表演开始前半小时,视野好的位置已被占满。
实习退勤,赶晚高峰地铁,颜烟赶到酒馆时,通常只剩下后排的位置,有时表演甚至已开始一半。
所以他经常缩在角落,灯光暗时才会瞥一眼舞台。
等表演结束,午夜灯明,他不想离开,便带着电脑去,伪装成刷夜的学生,和其他学生一起,装作急着赶ddl。
不过,他本来就在忙毕业论文,也非全然是装。
有个叫随晏的人,不像老板,也不像员工,隔几天来一次酒馆,同店里的客人说段司宇的事。
去酒馆的次数多了,耳听八方,颜烟了解到不少。
比如,机械学院去年动工新建的大楼,得益于段父的捐赠。比如,段司宇因为不听从父亲的安排,被断掉了生活费,所以才在这里打工。
再比如,段司宇平常会写歌编曲,一些学生组织的歌曲、项目配乐,也出自其手。
这些传言不知真假,有随晏说的,也有陌生人聊天时议论的,只是一些碎片化的信息,容易引起人遐想。
颜烟也有过一些遐想。
段司宇,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内里和外表一样高傲冷漠?还是正好相反?
圣诞节,元旦夜,小年。
一整个落雪的期末,许多个夜晚与周末,颜烟都在酒馆里度过。
寒假过后,学生回家,酒馆里的客人愈来愈少,连随晏都不怎么来。
时间一晃,转眼到除夕。
成年之后,颜烟未再回过江宁,对他来说,除夕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通常只待在租的住处,或是在寝室独自过。
但今年,颜烟有了想去的地方。
预想中,除夕夜应该热热闹闹,酒馆满人。可不过九点,店里已经空荡,只有几个偶然进店休息的客人,哄笑着喝几杯酒,很早便离开。
整个店里只剩下他一个客人,以及两个值班的员工。
他似乎在无形中增加了别人的工作量。
如果他不来,这些员工可以提早休息。
颜烟感到局促,几口喝完气泡水,准备离开,等春节后人多了再来。
可他刚站起身,灯光骤然转暗,背景音乐戛然而止,段司宇拿着一把吉他上台。
表演整整提前一个小时。
调整好麦克风的高度,段司宇往台下扫了一眼,最终,目光定在颜烟身上。
至少有五秒,他们安静地对视。
颜烟全身僵住,以为是自己站着太惹眼,赶紧坐回去。
片刻,段司宇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怎么不坐到前面来?”微冷,一丝沙哑。
颜烟屏住呼吸,下意识怀疑段司宇不是在同他说话。可是,店里已经没有别的客人,只有他。
踌躇之间,段司宇还在看他,似乎在等他过去。
颜烟忘了思考,昏昏沉沉,站起身走到前排,挑个位置坐下,离台前只有两米。
等他坐定,段司宇拨弦,开始表演,没有伴奏,只有弦声。
“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or you.”1
抬头仰望繁星,它们是因你才璀璨夺目
一首英伦摇滚,颜烟初中时就听过,再熟悉不过。
可段司宇的声音不同,只一点差别,就让他全身的血液倒涌,脸颊,耳朵,无处不在发烫。
暧昧是种氛围,是看不见的波,逃无可逃,让颜烟浮想联翩。
就好像,段司宇是在专门为他一人唱歌。
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颜烟感到口干,干咽几口空气,有些懊悔刚才将水一饮而尽。
曲终时,段司宇下了舞台,一语不发,提着吉他往远处走。
颜烟不明所以,半站起身侧头看。
生气?因为只有他一个客人?
还是累了?所以表演要提前结束?
好在段司宇并未离开,只是停在吧台,开了几瓶调味配料,将基液与冰块倒进雪克杯,合盖单手摇晃。
冰块叮啷作响,灯光晦暗不明,段司宇的背影些微模糊,远远望去,挺拔,从容,高不可攀。
可颜烟不觉得段司宇冷漠,反而很炽热,有种他一伸手,就能触到滚烫生机的错觉。
不到半分钟,段司宇返回,手里多了一杯饮品,杯口飘着半透明的雾。
将饮品摆到颜烟桌前,段司宇瞥了他一眼,又很快走回台上,继续表演下一首曲子。
等反应过来,颜烟已然错失道谢的机会。
他端起杯,汲了一口。
气泡在齿间迸开,清新的柑橘味,酸少于甜。
外界的一切,颜烟已无暇顾及。
他只觉得,他的身体,心脏,从头到脚,全都被柑橘味的气泡水填满,微微的酸,八分的雀跃。
往常,段司宇只表演一个小时。
而今天,等颜烟回神,拿手机看时间,才发现已过11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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