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从观音脸上移开,乌姀提着剑茫然地四周环看着塔内奇景,忽然觉得手上的金剑在发烫,金光闪烁,明明灭灭。

就连龙歇也觉得这人间炼狱可怖是吗?

她终于懂了。

为什么王家媳妇不敢承认自己生过女婴,那根本不是她的错觉。

难怪,难怪只有她和枫鲤能听出哭声的残虐痛楚,而凤鸣和娘娘只觉得诡异。

难怪紫榴村胎胎男婴。

难怪只有死人才能进。

因为她们同为女子,才能听懂那悲恸,那是来自血脉灵魂的扯动。

因为不是男婴的新生儿,就会被村民们丢到这里来。

其实不是死人,是必死之人。

什么人才能被称为“必死之人”?自然是不被承认,一出生被视为无用晦气,死不足惜的……女婴。

肉眼可见之处,全是女婴的尸体。

被蛇鼠野猫野狗啃食到一半的,尸体自然腐烂到面目全非的,甚至是刚刚咽气不久的,各处的洞都被苍蝇和蛆填满的。

本该在襁褓之中的女婴赤裸着身子,如同废弃腊肉一般堆在塔底,供野狗野兽食用。

那些年纪稍长一些的,四肢被绑在木架上,双手双腿都被钉住,头上插满了尖锐的针,额头上也被贴上封条。

这是要她们永生永世不敢再来投胎。

乌姀自觉自己奔走十年,经历过至亲离心过后,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很强,可是见到此番此景,还是忍不住扶墙呕吐起来。

哐当——

是剑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乌姀擦了擦嘴角,狼狈抬头望去。

是一向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白枫鲤也慌了神,不自觉地松开了骠将剑,泪水糊了满面,腿一软顿坐在地。

“这些是……”

乌姀抿了抿唇,神色凝重,“死婴……都是女婴。”

聪明如白枫鲤,她不会想不透这背后的蹊跷和因果,她只是不愿意相信,声音喃喃细碎:

“我以为,天下所有女子就算不能同我们一样握剑持鞭,就算只能嫁人生子委屈度日,都至少能够……活下来。”

原来,她们甚至连生存的权利都是如此被轻而易举地剥夺吗?

她在修仙界待太久了,自以为自己是立足于底端来看天下,就能纵横全局,把握全局。

但是她认为的底端只是修仙界的底端,修仙界之下还有凡人界。

他们的一生很短,短到只有传宗接代,短到没时间思考什么是天下,只有眼前的酒茶饭饱,短到他们没有容错时间,去培养一个女人长大,小小的家中,连她们的立足之地也没有。

以为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实际上又何尝不是百家有女一家留。

她太自以为是了,修仙界的男女平等的基础是建立在以实力为尊,而不是性别。

“山下求子庙,山上女婴塔……好……”

乌姀想勾起唇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当她的目光落在一处被阴影覆盖的角落,望见那抹熟悉的襁褓,一瞬间气血翻涌直冲头顶。

她撑着祥龙金剑,软着腿朝那襁褓跑去,最后两步几乎是摔过去的,她却恍若不察,颤着手去碰那襁褓。

被干净的粉色被单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婴闭着眼睛躺着,恬静乖顺地好像只是睡过去了,嘴边还挂着如同今日清晨对着乌姀露出的那抹笑。

乌姀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即使早就有心理准备,她还是神色灰败地坐在地上。

没了。

她伸手探女婴的后脑,还没发育完全的头骨还是软的,也可能是被从高空抛下,硬生生被摔得粉碎,乌姀满手的都是血。

她无措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想碰碰她又无从下手,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对不起……”

要是她不那么迟钝就好了。

要是她早日想到师姐在这,早些来就好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那么短,短到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那边的白枫鲤一声厉喝,“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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