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娘像往常一样的絮叨,说家里就剩下一百来个铜板了,朝廷的癛粮和膏火还没发放,沈非受伤请郎中抓药就花了几钱银子,米缸里还剩下几天的秫米,想去和乡亲们借点粮食吧?乡亲们的情况还不如他家呢,邻居来旺家昨天就已经断顿了,今天去地里挖野菜,来旺媳妇眼泪八叉的,家里还有俩半大小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沈非的拿了本圣贤书装模作样的吟哦,心里却在琢磨怎么赚些钱来,看到叶昭娘忧心忡忡的样子,开口道:“娘子,要不?我去城里卖字?”
叶昭娘又开始瞪他:“相公你最近是怎么了?你这是嫌弃我供不起你读书么?明个儿我去娘家再借些银子,去城里买些白米来……”
沈非觉得脸都红到后脚跟了,像话吗?大老爷们整天啥也不干指望女人养活,还天天拿本书装腔作势,这还是个男人吗?
他并不知道,这个年代的读书人就是这样心安理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柴米油盐这些琐事微不足道,当然是女人去想辄。
沈非打断了叶昭娘的借钱大计,一锤定音道:“娘子,我决定好了,明天进城卖字。”
叶昭娘惊讶的望着自家相公,这个决定彻底给她整不会了,街头卖字的那都是没有功名的童生之流,堂堂秀才怎么能街头卖字?
不是应该挂把剑或者攥把扇子啥的满世界闲逛的吗?
相公就是嫌弃自己没本事,养活不了读书人,叶昭娘越想越委屈,但是三从四德,相公说的话就是圣旨,这要是让十里八乡的人知道,还不戳破她的脊梁骨?叶昭娘左右为难,不禁掉下泪来。
沈非寻思这个河东狮子看似泼辣,怎么没事儿就掉眼泪?这也不是她的风格啊?他也是看不得女人眼泪,于是温言劝道:“娘子,咱们穷而有志,好男儿哪能让女人养着?别不开心了,明天我进城先试试。”
……
第二天一早,沈非便背着考秀才时候那一套箱笼出发。
这箱笼很有意思,里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为了户外行走便利,模仿背篓设计,增添了背带;考虑到日晒雨淋,就在顶部挑出两杆,用以绑缚苫布,并增加了顶棚;放在地上,可当凳子歇脚休息。这可谓一物多用,真是一件综合型、多功能、人性化、温暖牌行李箱,居家旅行、杀……嗯,那啥之利器!
这形象,没错,就是他——宁采臣!
他打算搭乘的是村里跑出租的骡车,五个铜板直接进城,村里人进城多数都坐这骡车,一早出发,日落回村,进城办事或者买点针头线脑、米面粮油之类,回程一样五个铜板,同时,还负责给村民送信捎物,村里大姑娘小媳妇有为城里布店绣的帕子之类,也都是骡车送去,都是些小物件,相当于班车加快递。
这骡车把式叫马达,沈非心说这个名字天生就适合干这个,马达一响,黄金万两嘛。
……
这段时间官兵捉拿反党,乱糟糟的,进城还得仔细盘查,马达已经几天没发车了,今天寻思着乡亲们都憋了许久,也该出一趟车了,于是一早便在村口候着。
马达看到沈非这样一副打扮,笑道:“沈秀才,这是要进京赶考的么?”
沈非笑道:“今年秋闱取消了,还赶考个啥?家里都吃不上饭了,进城卖字去。”
马达憨笑一声,道:“哎哟秀才卖字啊,唉,这几天兵荒马乱的,进城盘查的紧,沈秀才有功名在身自是不怕,乡亲们可都不愿出门了。”
果不其然,堪堪到了辰时,马达只收了两封书信,几个小包袱,并没有其他乡亲进城,他扁扁嘴,驱赶骡车不情不愿的出发了,心说这一趟怕是要赔了钱。
一路无话,南河寨距离青山县城百余里,到清江府却不算很远,不到半个时辰骡车便到了城外,很显然,马达和城门盘查的官兵很是熟悉,本乡本土人氏,相当于免检,沈非出示了朝廷颁发的《秀才证》,也顺利进城。
秀才有功名在身,士农工商排名第一,高人一等,若是其他乡亲出远门,就得村里的里正给开一个路引,相当于介绍信,而秀才有个叫“官照”的证明,那是朝廷发的秀才证,可以游学天下,畅通无阻。
俩人商量好申时末南城门口集合,沈非便进了城。
这清江府属于府城,别看南河寨归属青山县,但离清江府却比青山县更近些,清江府相当于省会,算是个大城市,尽管刚刚遇了兵祸,但并没遭受荼毒,只是靖王府被烧成白地而已,街上依旧行人如织,车水马龙,沿街的店面也没受太大的影响,只是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让人感觉怪怪的,整个城市气氛还是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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