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黄昏刚至,那哨音又嘹亮起来。

就在沙行云万般烦恼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这沙家大院里还有一处可以称之为世外的所在,名曰“静心堂”。

那里供奉着一尊观音菩萨,很久之前,那是三爷母亲修身养性之地。

现在,那里栖居着一个美丽的剃了满头青丝的女居士。

他决定去看看她,虽然都在同一座大宅内,但他们都选择避之不见,真的好久没有去看她了。

不是他不想,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那个曾把终身与幸福托付给自己的女人。

那年那月,他们还曾有过属于他们的孩子,如今,他身为一镇之长高高在上;她除了青灯古佛,一无所有。

静心堂在后院,与梅园一墙之隔,一想到墙里墙外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两个女人,三爷有如鲠在喉的感觉。

静心堂的门虚掩着,传来阵阵木鱼声,三爷在门外伫立了很久才推门而入。

一个熟悉的身着素衣长衫的背影正跪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着经文。

他的擅入让木鱼声戛然而止,而听了许久梵音的三爷,突然有从云端坠入地狱的感觉。

缓过神来,他对着那背影轻轻唤了一声:“绾月,你还好吗?”

跪在蒲团上穿着青衣小帽的背影似乎已经听出来者何人。

她怕菩萨怪罪她情劫难度,所以连忙掐断思绪一边重重地敲起膝下的木鱼,一边用纤纤玉指继续捻动起手中那串长长的佛珠。

只有这样,她强忍着的眼泪才不至于轻易流下来。

她的无动于衷令三爷的愧疚之心愈发沉重。

他甚至怀有这样的想法,无论他多么富有,多么霸道,但是他的一生,却是在不断地失去。

从失去母亲开始,他心中的恨,就已经开始畸形,开始变态。

倘若不是上天赐给他一个如同母亲一般贤惠的二嫂,他恐怕早已变成一个人间的恶魔。

不过二嫂风洛花却无法封印他骨子里的邪与恶。

这世上也没有一面镜子能折射出他是一个狰狞的恶魔,所以他自认为自己还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人。

他能把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怎么样呢,他欠她的已经太多了。

看着这个瘦弱的背影像一根枯草,他想起她如花似玉的样子,那时候她脉脉含情,那时候她长发飘飘,那时候她敢爱敢恨。

如今她头上的小帽如同一个紧箍,遮掩着空空荡荡,那些曾乌黑的万千青丝早已落地为尘。

可一起爱过的短暂的昨天仿佛就在眼前。

终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踉踉跄跄地走到那个苦修之人身后,又唤了一声:“绾月,请你不要再恨那时的我,好吗?是我对你不住。”

这迟来的道歉令她的身形轻轻颤了一下,她说:“如果你想对菩萨忏悔什么,就跪下来吧。”

三爷抬起头呆呆地仰望堂上那尊三尺高的鎏金神明,他忽然感觉菩萨正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那表情如同注视着一个待她度化的魔。

三爷受不了这种凝视,他紧闭双眼然后掀起长衫的下摆,跪在她身边的另一个蒲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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