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家酒楼,赵盏和吴印对坐,赵晗坐在他身旁。桌上已经摆了两个大酒坛,三碗酒都撞到了沿。吴印满头大汗,战战兢兢。他惧怕赵盏,并不全是因为赵盏的身份。而是赵盏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看出了他对赵婉动了心。的确,赵婉文静美丽,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动心。只是他身份低微,虽在太医院跟随名医李简学习。纵然一路顺畅,四五十岁顶天做到五品太医。无论如何,他和景王爷的女儿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连梦,都不敢做。愁苦泛起,不禁长叹一声,拈起酒碗,仰头喝干。赵盏情绪低落,本就要借酒浇愁。见吴印喝的痛快,赞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就不醉不归!”一口气将酒喝了。赵晗平时滴酒不沾,只能跟了一碗。转眼间,就都喝了五六碗。这种黄酒远不似白酒那般醉人,度数大概与啤酒差不太多。赵盏自是大口的喝。吴印烦心事太多,醉与不醉都不在意。只有赵晗,头晕脑胀,舌头早已大了。眼看着两人举碗,忙按住他俩的手。“歇一歇再喝。”赵盏说:“喝酒怎么能歇?”“那就吃点饭菜再喝。”吴印说:“喝酒岂能吃菜?”推开她的手,两人酒碗相碰,一饮而尽。赵晗无奈,她最不愿意旁人因她是女子瞧不起她,咬牙喝下了半碗。只觉天旋地转,扑在桌上睡了过去。赵盏笑道:“这丫头,明明没有酒量,偏偏要逞强。哎,早知道她没有酒量,我早甩开她了。”吴印醉意渐起。“我以为小郡主喜欢武艺,必定有个好酒量。不似,赵婉姑娘...她,她,连喝茶都文文静静的。”长叹一声,又连喝了几碗,两人都坐不直了。他单手按着头,另一只手举着酒杯直晃荡。赵盏稍好些,握住他的手,碰了杯,替他将酒灌入嘴里。呛得吴印剧烈咳嗽。赵盏说:“还能不能喝了?”吴印说:“咳咳咳 ,既然出来喝酒,就,咳咳,要舍命陪君子。只要你能喝,我就陪着。咳咳。”赵盏赞道:“好,酒品即人品。还剩下半坛,咱俩喝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我还有事要办,以后有机会,必须喝透了。”吴印说:“喝,倒上!什么事,今天都不能办,喝酒才是大事!”赵盏问:“你醉没醉?”吴印说:“没有,还早着,我没醉!”赵盏说:“说自己没醉,其实就是醉了。再喝下去,我也回不去了。回家是大事,我不能耽搁。”大喊道:“服务员,算账!”过片刻,店小二跑上来。“客官,四两银子。”赵盏摸了摸兜,没摸出半文钱。他推推赵晗,赵晗睡得很死,根本叫不醒。只得问吴印:“说好了今天我请客。我身上不知道咋回事,就是找不着钱,你说怎么整?”吴印说:“你请客,我花钱?瞎扯!你也是有身份的人,好意思让我花钱?”赵盏说:“我能欠你钱吗?你先垫上,回头我让赵晗还你。”吴印说:“赵晗?赵晗是谁?我不认识?”“那就让赵婉还你,你认不认识她?”吴印喉咙一哽。“赵婉,我做梦梦见的都是赵婉。她对我,忽远忽近,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你记得她就行,过后找她去要。”吴印怒道:“还说找她要!全是你的错!我平时找个机会去见她一次都不容易,你说了那些话,以后她都不会见我了!”说完,伏在桌上,放声大哭。赵盏道:“男子汉大丈夫,你哭什么?我不管你了!”他对店小二说:“我先送我妹妹回去,这个人押在这,回头再结账。你给我看住了他。”店小二昨日见过他们,知道都是富贵人家,不敢得罪,连连应允。
赵盏抱起赵晗,刚好摸到了腰间的荷包。“我还是喝多了,要不怎能忘记她的钱放在哪。算了,让这小子在这哭吧,先不管他。”临走还瞪了吴印一眼。“老爷们哭哭啼啼,真丢人。”他将赵晗交给王府门口的府兵,府兵不敢触碰赵晗,又唤来丫鬟,才将赵晗扶了进去。赵盏怕府兵多问,急匆匆的往回赶。刚转过街角,就看见吴印在酒楼门口大喊大叫,说酒楼店大欺客。赵盏暗说:“我刚走这么一会儿,这货就开始惹麻烦。”他快步走到近处,吴印见了他,一把抓住他衣襟。“好啊,你请客喝酒,你跑了,把我留下做抵押。”
赵盏推开他。“我送赵晗回家,难道把她一个姑娘家的留下抵押?再说我不是回来了吗?你闹什么?”吴印说:“我不小心打碎了几个碗碟,就要我赔偿二两银子。这不是欺负人吗?当我不识数?”店小二忙解释道:“客官有所不知。您这位朋友发现您走了,就胡闹起来。将桌子掀了,还撞断了二楼的木栏杆。其中损失还不止二两银子。”吴印说:“谁叫你拦着我?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赵盏骂道:“之前不见你这么厉害,喝点酒就容不下你了!真是酒壮怂人胆,喝多能上天。”将赵晗荷包里取出的一锭银子给店小二。店小二说:“客官稍待,找你银子。”赵盏说:“先放在店里,下次一起算。”他拉着吴印,径直去了之前买砒霜的药铺。掌柜见了赵盏,赔笑道:“客官之前买的砒霜可还好用?”赵盏怒道:“还好意思问我?要是能好用就怪了!”掌柜说:“客官说的哪里话?小店的药货真价实,从未以次充好。”“你是没以次充好,你是直接以假乱真。用白面充做砒霜骗我,就没见过这么损的人!连毒药都造假!”他指着吴印。“今天我带了人来,他就是干这行的,休想再骗我。给我换真砒霜,再造假我砸了你的店!”掌柜看着一身酒气,满脸通红的吴印,笑道:“客官稍待,我去去就来。”
赵盏问吴印:“你虽然醉了,药材都还认得吧。一会儿仔细给我瞧着。”吴印早已困顿不堪,一个字都不想说,随意的点点头。等了好半天不见人来,他刚有些发困。从后面走出四个人,不由分说,直接扣住他俩双手,背在后面,登时酒醒了大半。赵盏大声喊:“干什么,想杀人灭口吗?”其中一个中年人说:“看是你想杀人灭口。”“我杀谁?你看我能杀得了谁?”“既然不是杀人,为何要买砒霜?”“怎么?买砒霜还犯法吗?”那人手上用力,赵盏哎呦哎呦的叫起来。“跟我谈法?你也配!有什么话到府衙里去说。”吴印说:“你们既然是官家人,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景王府小王爷!”那人愣了一愣。“景王府小王爷?可有凭证?”吴印对赵盏说:“你快点给他看看凭证。”赵盏说:“凭证?什么凭证?我哪有凭证?”那人说:“连小王爷都敢冒充,你们不想活了!”吴印忙道:“是真的。不信你带我们去景王府一问便知。”那人说:“我没时间与你们瞎耗。景王府小王爷怎会买砒霜?分明就是金国奸细!想用砒霜毒害我大宋百姓。”赵盏说:“你最好快点把我放了,我可以不追究。要是耽搁了我事,跟你没完。”那人说:“好大的口气,进到牢里看你还硬不硬气。”说完扯着他俩要走。赵盏大喊:“你们随随便便抓人,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未待再喊,后颈一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天已黑透,王府内外炸了锅。赵晗和李尧带着人在街上四处寻找。酒楼店小二说他们喝醉酒后离开,不知道去了哪。街上没人,更无从查起。寻到半夜,仍是一无所获。王府大厅,灯火通明。赵晗躲在景王妃怀里抹眼泪,景王面色凝重。许久的沉默,景王先开口问:“派人去城外找了吗?”李尧说:“金陵城太大,王府人手不足,在城内寻找尚且困难,根本无力去城外寻找。”他接着说:“现在天黑了,等天亮后,城中百姓看到四处张贴的告示,一定会有消息。”景王说:“把王府里留守的府兵,还有下人丫鬟都派出去寻找。”李尧说:“王爷安危当放在首位,此举万不可行。”景王爷说:“我多年征战沙场,何人敢动我?”李尧说:“不行,王爷安危一点都不能大意。小王爷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王爷王妃尽可放心。我李尧一定将他寻回来。”景王妃说:“他最近总想着寻死,这么长时间没人在旁,万一又犯了病,出了事,我也活不了了。”景王说:“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天亮后就方便寻找。你别胡思乱想。”对李尧说:“事情急迫,动用驿卒,给庞监军传令,让他派兵在金陵城方圆百里寻找。”李尧点点头。“我现在就去。”他片刻不耽搁,三步并两步出了门。
府衙的监牢中,赵盏和吴印蹲在角落,一旁就是尿桶。他俩脸上都挂了彩,华丽的衣服也都被扒了下去。赵盏低声咒骂:“xxx,等我出去了,给你们好看!()*)\u0026………………\u0026\u0026**)”这话被一个犯人听去了,对睡在中间的那人说:“老大,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嘴里不干不净,好像是在骂你!”那老大翻身坐起,怒道:“我tm刚睡着!你就叫我!让你叫我!让你叫我!”连着给那个犯人后颈抽了几下子。那犯人抱着头连连求饶。打完了又翻身躺下,冷冷的说:“这俩小子没记性,教教他们规矩。”就这样,赵盏和吴印不由分说的又挨了一顿胖揍。吴印揉着脸,怕赵盏还骂。小声说:“小王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不能吃这个眼前亏。”赵盏用袖子擦去鼻子里流出的血。“你说这叫什么事。我平时遵纪守法,谁能想到反而是在这个世界进了监牢。上哪说理去?”吴印说:“这世道哪有说理的地方?”赵盏说:“总有说理的地方。现在赵晗一定在四处找我,等我出去好好说说理!”吴印赶忙阻拦。“小王爷,你别再说了。要说也出去之后再说。”赵盏靠着砖墙坐下,身上和脸上的疼让他毫无睡意。问吴印:“现在什么时间了?”吴印从唯一的小窗子看去。“说不准,不过算起来再有一两个时辰就该天亮了。”赵盏说:“把咱们抓进来的那几个人是官府的捕快?”“估计是。我听他们说,是因为买砒霜才抓我们。你买砒霜做什么?难道还想着寻死吗?”赵盏叹道:“说出来都是眼泪。我头一天去买的,谁知道那家药铺用面粉当做砒霜卖给了我。所以我才带你一起去,免得再上当。”吴印说:“得感谢人家,要不就出大事了。”赵盏说:“感谢他,我都恨死他了。要不是他,我们怎么会进到这种地方来?说不定我昨天晚上就回去了,还用得着受这苦?”吴印还要再说,那犯人老大说:“你俩是不是还想挨揍?再让我听见声音,打死你们!”赵盏和吴印只得闭嘴。熬了好些时间,刚眯了一会儿,就被吵醒了。往外看去,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被带回牢房。牢房相对,这边的犯人跟着起哄,说着污言秽语。赵盏奇道:“这里怎么还有女人?”吴印说:“这世上毕竟不是只有男人才犯罪。”赵盏说:“我是指,男女犯人不分开关押吗?”吴印说:“历来没有这种规矩,全都关押到一块。”“这里的女子岂不是任人糟蹋吗?”犯人老大说:“良家女人怎会进到监牢?还不是表字?”赵盏说:“难道全是罪有应得吗,没有冤屈吗?”那犯人老大笑道:“冤屈?这里没几个没有冤屈,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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