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天,赵盏失魂落魄,每天连门都不出。躺在床上,饿了就吃饭,吃饱了就躺下,困了就睡,醒了也不起。池素素守在他身边,他不愿意说话,池素素就不好先开口。景王和景王妃以为他又如之前那般脑子时好时坏,叮嘱池素素和赵晗看住了他。但相比之前,他不吵不闹,每天就是睡觉,从早到晚。尽管不需要看守,反而更让人担心。他们当然不知道,赵盏为何失落烦心?两个世界,一个是熟悉的,有亲人朋友陪伴。一个是陌生的,全部要重新开始的世界。他偏偏留在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回不去了。对那个世界亲人的思念如何能够割舍。只希望,睡醒了,发现这所有的一切真是一场梦。他睡了很久,做了很多梦,可醒来后,依然没有改变。死亡可以回去,前提一定是那个世界的我也活着,还是个正常人。紫金山山腰,百米高度...那边的我,成什么样子了?我回不去了,更不该回去。可心里的难受,让他无比郁闷,什么都不想做。这天午后,赵默忽然前来。赵盏对着墙侧躺着,回头看了眼。“来了,坐吧。”赵默说:“哥哥,这大白天的,你是怎么了?生病了吗?”池素素说:“相公都躺了好几天了,李太医来过,没有生病。”赵盏说:“素素,窗子都打开,这屋里太热。”池素素说:“相公,窗子和门都是开着的。你要是热,我让人准备洗澡水。洗了澡就不热了。”赵盏说:“我不想洗澡。给我一杯凉茶。”池素素将桌上的凉茶端来,赵盏半起身,几口喝了,就又躺下。赵默说:“既然哥哥身体不适,过两日我再来。”赵盏说:“来都来了,何必等几天?现在就说。”赵默说:“弟弟想求哥哥帮个忙。”赵盏说:“我们是亲兄弟,说什么求不求?别客气,什么话都直说,反正我现在啥也办不了哇。”赵默嘴里一滞。“哥哥说笑了。”赵盏说:“你能想象吗?来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赵默说:“哥哥想回哪?是想回北方吗?”赵盏说:“我家是在北方,很远的地方,得出山海关。”赵默点点头。“哥哥的心思,弟弟都能明白。钦宗和徽宗都死在五国城,这是大宋的耻辱。哥哥一定是想有朝一日,踏平五国城,报仇雪恨。”赵盏说:“我哪有那种心思。徽宗自己作死,算是给之后的皇帝一个警告。都说他,是一位优秀的画家,书法家,词人,偏偏不是一位好皇帝。他做什么都能成事,只有做皇帝不成。”赵默说:“哥哥的话,别出心裁,闻所未闻。仔细想想,却是不错。”“这不是我说的,是后世给他的一个评价。不得不说这个时代,文化灿烂,徽宗自己写的词,我还记得一首。”赵默问:“哥哥记得哪首?”“你猜猜。”赵默略微想想。“那弟弟就猜猜。”当下道:“帘旌微动,峭寒天气,龙池冰泮。杏花笑吐香犹浅,又还是,春将半。清歌妙舞从头按。等芳时开宴。记去年,对着东风,曾许不负莺花愿。”赵盏对池素素说:“素素,你也猜一个。”池素素说:“相公,我怎么会猜得到呢?”赵盏说:“今天赵默来了,我心情稍微好点,你别扫兴。王妃能在那么多姑娘中选出了你,不可能没读过书。”池素素说:“我猜错了,你们可别笑我。”赵默说:“我已经猜错了,嫂嫂尽管说。哪有笑不笑?”池素素说:“弟弟猜了一个探春的,看来不是相公说的哪首。我猜一首比较悲伤的。无言哽噎,看灯记得年时节。行行指月行行说。愿月常圆,休要暂时缺。今年华市灯罗列。好灯争奈人心别。人前不敢分明说。不忍抬头,羞见旧时月。”赵盏点点头。“猜的差不多,我喜欢的就是那首悲伤的诗词,徽宗在五国城写的那首。”赵默说:“哥哥这么一提醒,我知道了。”赵盏说:“再给你一次机会。”赵默说:“我要是猜到了,还请哥哥帮忙,莫要推辞。”赵盏说:“行,不过就这么一次机会。你既然要提条件,我也提条件。猜对了,我帮你。猜错了,我可不帮。”赵默说:“算了算了。哥哥本来已经想帮我了,我就不提条件了。”赵盏说:“你不提,我也不提。说说是哪一首?”赵默说:“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赵盏拍手道:“对了,这次猜对了。”赵默说:“哥哥心怀天下。唯独喜欢这一首,定是常常给自己以警醒,弟弟不如你。”赵盏心说:“我哪有什么警醒?我就是喜欢这一首写得好而已。”面对奉承,嘴上当然不愿意否认。问赵默:“诗词猜完了,说说你找我什么事。”赵默说:“哥哥还记得在紫金山上,我与赵晗一起教训了个自称大理寺少卿儿子的那个人吗?”赵盏挠挠头皮:“谁?”赵默一愣。池素素说:“当时相公心不在焉,什么都不记得了。从紫金山回来,心情就不好。”赵默说:“嗯,当时哥哥的确有很重的心事,我说给哥哥听。紫金山上,有几个人欺负个卖烧饼的父女,我和赵晗出手将他们教训了,领头的还被李伯伯捏断了手臂。他自称是大理寺少卿的儿子。”赵盏说:“我有点印象。继续说。”“本来我担心他会寻机报复。但想谁敢与我们景王府作对?就不太在意了。谁料想,他们竟然去找那个卖烧饼父女寻仇。”池素素忙问:“那父女怎样了?”赵默说:“嫂嫂放心,他们都没事。郭忠心思缜密,派人暗中保护,救了下来。”池素素舒了口气。“那太好了。你把他们安顿好了吗?别再让坏人盯上。”赵默说:“所以我想找哥哥帮忙。金陵城里,最安全的一定是景王府。我想让他们父女在王府里找点事做。”赵盏说:“你是景王的儿子,这点事都做不了主吗?以你的身份,给他们找点杂活做。直接跟管家说一声,他敢不给你办?”赵默说:“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难了。他们毕竟是外面的人,忽然进到王府,管家不敢擅自做主。”赵盏说:“这点事管家还不能做主,那他能做主什么?”赵默说:“哥哥有所不知。王府里的下人丫鬟,都有卖身契。他们父女是自由身。没有卖身契,许多事情就麻烦,必须王妃点头。”赵盏说:“他们父女要是不进王府避难,那就可能丢了性命。为了活命,将自己卖进王府,孰重孰轻,他们不会算数吗?”赵默说:“此事因我而起,所以,不忍逼迫他们。”赵盏说:“这叫什么话?你仗义出手,怎么还落下不是了?你不管,我不管,那姑娘不早就被人欺辱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世上,并不是弱者就有理。他们难道是埋怨你了?”赵默忙道:“不不,他们父女对我很是感激,没有半句埋怨。”赵盏脸色好看了些。“那为什么我听你的意思,你好像亏欠了他们。”“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们父女无依无靠,能帮就帮到底。否则,因此丢了性命,我心中难安。”赵盏说:“王府下人丫鬟都有薪水,还有假期,更没人敢欺负。这里的生活肯定比外面强,算不上害了他们。再说了,等风头过了,你再将他们赎出去就是了。”赵默说:“哥哥的话,我能明白。就怕他们父女想不通。”
这时候就听得有人推门进来:“哥哥,我来了。”赵晗进到卧房,却不关门,对外面说:“你俩进来吧,见过我哥哥。”从门外走进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后面跟着位年轻姑娘。都战战兢兢的低头站在门口。赵晗说:“哥哥,我见他们等在院子外,就领进来了。你还记得吗?他们就是卖烧饼的那对父女。”赵盏说:“我记得。正跟赵默说这件事呢。”赵晗瞅了一眼赵默。“跟他有什么关系?你跟他说什么?”赵盏说:“是赵默领来的人,找我帮忙在府中找个活干。”赵晗说:“我哥哥这几天心情不好,你还要来烦他。”赵默说:“小郡主,这事我做不了主。又不敢直接去求王妃和小郡主,只能求哥哥帮忙。”赵晗说:“哼,我看事情肯定不好办,否则你自己就办了。不过,在王府里随便找个活计,不是难事。怎么,你还有别的要求?”赵默说:“小郡主,他们父女不愿卖身进王府,所以,有点难。”赵晗说:“这有什么难的?景王府外面有不少产业,一句话就安排了。如果不方便,嫂嫂在这,她家的店铺遍布江南,塞进两个人,就像是捏死两只蚂蚁那么简单。”赵盏说:“你怎么说话呢?还捏死两只蚂蚁。那是两个人,这比喻不合适。你不知前因后果,要是好弄,赵默至于来找我吗?”赵默将那王虎派人寻仇的事情说了。赵晗听完,勃然大怒。“翻天了还!他们敢来寻仇?你看看我这眼睛和嘴角,还青着呢。李伯伯说到此为止,我就不想让父王追究了。现在这样,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赵盏说:“对付王虎,还需要商量。他父亲如果真是大理寺少卿,毕竟是京官,没有确凿证据,动不得。我们还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问那老汉:“这位大伯,您叫做什么?年纪多大了?”那老汉说:“草民,草民姓夏,叫夏秋。今年五十二岁。这是我女儿,叫夏小雨。十七了。”赵盏说:“你们就先在王府里住下,过后我跟王妃说。给你们安排事情做。”两人跪地磕头,赵盏说:“你们都起来,能不能成,我还说不准。”赵晗说:“有什么不成的?用不着母妃,我现在就安排了。你去看管王府仓库,你直接跟着我,看谁敢欺负你们?”赵盏问:“你能做主?”“有什么不能做主的?就这么定了。母妃问起,我跟她说。”“那行,你能做主,我省的去说了。”对赵默说:“赵晗替你办了,你得谢谢她。”赵默对赵晗说:“多谢小郡主帮忙。”赵晗说:“我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那王虎欺人太甚,都敢杀人夺命。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以为金陵城的人好欺负。”一回头,见赵盏已经躺下了。“哥哥,你干什么?连着睡了好几天,还不起来?”赵盏说:“现在没事,我躺一会儿怎么了?”“谁说没事了?刚你还说要教训王虎那个混蛋。”“我说那件事要从长计议,不急在一时。等过几天再说。”赵晗过来拉起他。“不成,现在就去找父王。我一刻都等不了。过几天,说不定就将我气死了!”“一个姑娘,气性这么大。”他不情愿的穿上衣服,洗了脸。
傍晚,景王从官廨回来,就见好几个人在大厅里等着他。池素素与赵默弯腰行礼,赵晗已经迎了上去,指着自己的脸。“父王,我被人打了,你给不给我出气?”景王说:“当时我问你是谁打的,你偏偏不说。怎么现在要找我给你出气了?”赵晗看看景王身后的李尧。“我本来不打算计较了,可是那个人却要来计较。”李尧听得出她的意思,对景王说:“那个人说自己是大理寺少卿的儿子。郭忠刚刚回报,的确是大理寺少卿王法的儿子,叫做王虎。”景王走到正座坐下,看着在一旁靠着椅背睡着的赵盏。“怎么?还在睡?”池素素说:“父王,相公他可能是太累了。”景王说:“他再累能有我累吗?”大声说:“起来,要睡回去睡。”赵盏揉揉眼睛。“那我回去了。”起身要走,景王叫住他。“事说完了再回去,现在你回去干什么?”“我回去睡觉啊。我压根不想来,是赵晗拽着我来的。”景王说:“别管怎么来的,既然来了,就先商量商量怎么办。”赵盏只得坐下,却不开口。景王问赵晗:“你脸上的伤就是被那个王虎打的?”赵晗说:“嗯,就是他们打的。”景王一拍桌子。“连女人都打,什么东西!那个叫什么王虎的,现在在哪?”李尧说:“早已经离开金陵城,估计现在已经回到临安了。”赵晗忙道:“父王,我不管,你带兵把他给我抓回来!”景王说:“这是胡闹。我擅自带兵去京城,就是谋反的罪名,谁能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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