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垒子招手唤回戌甲,继续说道:“待会儿我再解释,你再出一拳,我会再换一招。”
戌甲还是一拳打出,一刹那间仍是像之前那样。只是这次,赵垒子让拳势更冲出了几分。然后转动身形,用右手拿住戌甲肩关节朝前下方压,左手拿住手腕朝后上方提,继而以全身之力下压。戌甲一把跪倒在地,被死死压住,左手被掰开竖起,生疼得厉害。拉起戌甲,赵垒子又问是否明白。戌甲摇了摇头,之后想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
见戌甲表现得有点迷茫,赵垒子独自走到一旁,由着戌甲自己琢磨。在草地上来回走了半天,似是悟出了点什么,走到赵垒子面前,说道:“第一拳是师叔招架之后,就势让出身位,同时擒住手臂,将我的拳势导向被让出的那个身位,如同开闸泄洪一般。第二拳则是在将拳势导向身位的时候在背后加上一把力,如同下游泄洪的同时打开上游的闸门。第三拳又有不同,不是在背后加力,而是把拳势朝下压。因拳势向前,下压之时不与之相冲,所以不会太过费力。有点像在泄洪口前挖出大坑,泄出之时洪水之势向下而不再向前。”
赵垒子哈哈一笑,说道:“比喻得还行,拳虽是刚猛之技,若要奏效,还必须攻敌之隙,有如水见隙则流,遇壁则止。非是巧打应了此理,就是力打也不能违。只不过,巧打之隙也许是力打之壁,巧打之壁亦可能是力打之隙。譬如,以拳对拳,于你而言是壁,当极力避之,然于骨壮力大者却是伤敌之良机,有此机会必乘之。”
听到这般解释,戌甲脑中思路顿开一片,忽地想到灵气,便又问道:“那若是出拳之时还用上灵气,是不是隙与壁又会有所变化?”
赵垒子点了点头,答道:“那是自然,软而可攻是隙,坚而不可攻是壁。临敌之时,状况千变万化,力大者未必气盛,力小者未必气虚。见敌气虚而自己尤盛,便可破壁击之。此间的种种变化,须长年累月的捶打甚至冒险才能了然于心。好了,现在由我出拳,你照着刚才的套路试着应一应。”
二人又面对着面,各自摆开架势。赵垒子轻轻送出一拳,戌甲学着也用手背架住赵垒子的手腕,然后翻手扣住手腕。可还没等戌甲侧移步伐,闪开身位,赵垒子手腕一弯,用力将手臂扳成外曲形状,将手肘对准戌甲的门户,整个身势朝侧外方向压了过去。一刹那间,戌甲被仰面顶住很远。倒在地上的戌甲慢慢坐起身来,一只手捂着胸口,并呆呆地看着另一只手。明明已经扣住了赵垒子的手腕,结果非但没能制住拳势,反而被赵垒子借着一部分开始的拳势,偏斜出一个角度,把自己顶飞。这如何见招拆招,听人讲是一回事儿,照着练是一回事儿,真要跟人打就又是一回事儿了。
赵垒子走过去,拉起戌甲,笑着说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没?”
想了想,戌甲试着答道:“师叔的手腕被本已被扣住,却能生生向内扳回。一来能让手肘对着我的胸口,二来是不是也借着被我扣住顺势改变了身形的方向?所以,一切的源头在于我手上的力不够大,制不住师叔打出的拳头?”
赵垒子点了点头,说道:“是这么两层意思,也是前面我跟你说的巧力为何。以巧制人,自己仍须有力。而且,不仅要手上有力,全身都要有力,这样才能在任何情形下都能稳住身形。就像刚才,即便你手上有力,如果下盘无力而不稳,我只消身形稍稍下沉,便照样可以曲臂肘击于你。”
长吁一口气,戌甲说道:“我原先以为体学无非就是比的谁躲得快、打得狠,能跑、能跳就行,没想到有这么多心思,怕是不比术和器的花样少。”
赵垒子听了,颇有不屑地说道:“你小子就是没眼力,能被叫作一门学问的怎么会简单?真要是那么简单,那山上还会专门在每层学堂都辟出一大块地专门教授?学的人少可不代表学起来就容易。”
戌甲笑了笑,说道:“我哪里是看不起体学,只是在笑话自己见识浅而已。其实,上次师叔喂拳之后,我就明白自己以前想得太简单。普通的一拳就有那么多道理,平时根本不会朝那个方向去想。只是吧,平时读到的、听说的都是这术、那器的,不像这体学,讲来讲去就那么些东西,练来练去也还是那几样。”
赵垒子拍了拍戌甲的肩膀,笑着说道:“这就得怪你那师傅了,他这教弟子的风格越来越像当年的师傅了。我们这帮子弟子当初也很不喜欢师傅的教法,几样东西一练就是好几年。幸好有大师兄时不时的偷偷教点别的换换口味,不然还不得无聊死了。当年,大师兄每次教新东西,你那师傅学起来可是最积极的,如今倒是摆出一副老夫子做派,嘿嘿……。”
说完这句话,赵垒子眼神一黯,仰起头,看着天,又接着说道:“可等到自己遇上危险要拼命时,才真正体会到那些练着无聊的其实是救命的东西。等到自己也收了弟子,才明白师傅当年那样的教是真正为了我们这帮子人好。所以,你也别对老坟头有怨气,他这才是真真正正想把你教出个模样来。”
是啊,从来最有用的也是最难学的,最难学的也是最难教的。愿意教授弟子最难教的,耐心等着弟子学会最难学的,这样的师傅又怎会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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