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近来还算太平,萧承邺会让谢烬留下,也算是在谢烬意料之中。

这一来正好合了他的意,他要见江悬,在京城总比在漠北方便。

不过萧长勖的意思,救人之事需得从长计议,也不可对江悬透露太多。

“人心易变,问雪在皇兄身边七年,心性是否还如从前,都还未可知。”——萧长勖这么说。

萧长勖的顾虑不无道理,那晚相见,江悬比起从前确实大变了模样。

不过谢烬要是在意这个,也就不会单枪匹马去闯皇宫了。

将军府很久没这么热闹过。

谢烬十八岁那年正式册封爵位,这座将军府便是萧承邺赏赐给他的府邸,可惜没住几天他就回漠北了,到现在一晃三四年,这是他第一次回来。

为迎接他,管家早早将府邸内外布置一新,特意挑选了几个聪慧可人的婢女到内宅伺候。然而谢烬生活简朴惯了,这次回来除了带一队亲兵,便只带一个小厮照顾起居,管家选的侍女他一个也没要。

安顿好之后第一件事,谢烬去参观城郊的练兵场。萧承邺让他没事多跟在瞿老将军身边看看禁军是如何训练。

七年前那场恶战之后,谢烬收编了江家玄鹰军残部,成立玄羽军。七年间,玄羽军一方面驰骋漠北、屡战屡胜,另一方面没少因为军纪散漫被朝中大臣参奏,他们说谢烬年轻冲动、不沉稳,连带着手下军队也如土匪一般,有辱大梁声名。

谢烬对此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这次回京也不知收敛,在大路上恨不得横着走,短短几天,又被参了好几本。

江悬缠绵病榻,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一场秋雨一场凉,桂花开过之后,满城银杏一夜之间变得金黄。萧承邺下令他病好之前不得外出,于是映雪宫上下将他紧紧看在房里,他只能透过一扇小小窗子,窥得外面一抹秋色。

陪伴他的有一只骨哨。

不知是不是因为用驰风的骨头做成,这只哨子音色高昂激愤,仿佛漠北辽远苍穹,哨声一响,江悬便想起那些策马弯弓的少年时。

或许这也是谢烬的目的。

谢烬怕他忘了草原和沙漠、忘了他的弓箭和鹰。

江悬用一根细细的皮绳将哨子穿起来,藏在枕头里面。萧承邺就算再疯,也不至于拆开他的枕头看。

又过了几日,萧承邺来看江悬,江悬风寒已好得差不多,休养这段时间,脸颊上的肉似乎也长回来一点。

见是萧承邺,江悬一贯的冷淡:“你打算还关我多久?”

萧承邺半笑不笑:“你想出去么?”

江悬没有回答。

“求人至少也说句好听的,你这般对我呼来喝去,究竟是谁有求于谁?”

“随你,继续关着我也无妨。”

江悬看来不打算说这句软话,一个人拿了本书,倚在美人榻上翻看。

秋日暖阳透过窗纱,铺洒在他绸缎一般的黑发上,天凉了,他身上的布料依旧轻薄,半遮半掩,无端令人遐想。

这样一幅画面,让美人榻的“美人”二字格外令人信服。

萧承邺端起茶杯,一边喝茶一边观赏江悬,说:“阿雪。”

江悬抬眼,无声地瞥他一眼。

“过几日秋猎,你想去看么?”

秋猎……?

七年时间,江悬连映雪宫都不曾离开过,萧承邺怎会忽然问他想不想去秋猎?

江悬眉毛微蹙,脸上浮起一丝狐疑。

“今年人多热闹,你许久没出门,出去散散心也好。”萧承邺说。

江悬垂下眼帘,目光重新回到书页上:“不必了。”

“你不想去?”

“没什么兴趣。”

萧承邺碰了软钉子也不恼,仍旧意兴盎然地看着江悬。看了一会儿,说:“还是去罢。就当是这段时间关着你,给你的补偿。”

萧承邺自然不会这么好心,虽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但凭江悬对他的了解,不会是好事。

江悬神色恹恹,对萧承邺的独断不置可否,没有接话。

萧承邺看够了美人图,终于注意到江悬手上拿的书:“在看什么?”

江悬答:“《吴子。”

“怎么又是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那不然我该看什么,《房中秘术么?”

萧承邺一愣,转而笑了:“你愿意看,我自是不反对。”他今日心情好,有功夫同江悬闲聊,尽管江悬看起来并不大想理他。“阿雪,我记得你于骑术和箭术都很精通。”

江悬终于一滞,转头看向萧承邺,目光冷淡。

萧承邺问:“为何这般看我,想对着我心口来一箭么?”

江悬坦然承认:“是。”

如此大不敬,普天之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萧承邺不怒反笑,说:“我倒是很期待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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