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道黑影悄然落在映雪宫房顶。

江悬寝殿还亮着灯,何瑞沉默伫立在门口,萧承邺让他守着江悬醒来,他便一直守在这里。

除他之外,四下无人。

谢烬左右看看,随手摸起一粒石子,咻的一声,石子破空而出,不偏不倚击中何瑞身上某个穴位,只见何瑞踉跄了两下,扑通跌倒在地。

谢烬从房顶跳下来,稳稳落在窗前。

他并不知道江悬已经昏迷一天、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小心翼翼撬开窗,谢烬先像上次那样推开一条窄缝,确认里面没有人,迅速打开整扇窗子,撑着窗框飞身跃起,落入房间后回身关上窗,动作一气呵成。

整座寝殿静得落针可闻,空气里浮动着某种清苦药香,夹杂着一点似有若无的颓败的死气。

谢烬的心陡然一沉。

直觉告诉他江悬有事。

他绕过屏风,那张雕花黄花梨大床上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没到平日就寝时间,却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

谢烬放慢脚步,有些不敢靠近。

一日不见,昨天还会笑会说话的人,今天只剩一点微弱的呼吸,仿佛随时要油尽灯枯。

唯独那张脸仍旧是漂亮的,漂亮得像画上的假人。谢烬走过去,慢慢坐下,伸手触碰到江悬的脸颊。

“阿雪……”

江悬没有回答。

谢烬抱起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阿雪,醒一醒。”

昨夜还好好的,怎么突然……

谢烬心里升起一股久违的恐惧和不安,仿佛多年前那日听闻江家父子遇难的噩耗。他抓住江悬的手,小心翼翼地握紧。

“你怎么了……你醒醒。”

“阿雪……”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怎么又不理我?”

“江问雪,江悬……”

谢烬声音颤抖着,然而无论他怎样呼唤,怀里的人始终没有回应。

“阿雪……”

“你是不是不想见我,故意装睡给我看?”

“你醒来,醒来怎么样都可以,再甩我一百个巴掌也可以。醒来好不好?”

“阿雪……”

……

夜深了,谢烬的声音越来越低,一遍又一遍呢喃江悬的名字。

他抱着江悬,恨不得将人融进自己的血肉。江悬的身体渐渐被他焐热,终于某一刻,垂落在身侧的那只手动了动,缓缓抬起来,碰到谢烬的手臂。

谢烬浑身一激灵:“阿雪!”

江悬仍旧没有睁眼,仿佛只是昏迷中的本能反应。谢烬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说:“是我,我是谢烬。是我在这里。”

谢烬……

江悬的眼皮颤了颤。

他好像陷入一片泥沼,身体缓缓下坠的时候,忽然有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用力向上拉扯。

他不想上去。

沉没并不痛苦,反而更像一种解脱。他想就这样闭着眼睛离开,那只手却越来越用力,扯得他很痛。

他不得不停下。

那个人叫他的名字,叫了很多遍。

很久没有人这样难过地叫过他了,让江悬久违的生出愧疚,仿佛自己不管不顾离开的话,那个人会伤心欲绝。

可是他伤心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江悬心里这么想,身体却不由自主做出反应,抬起手想要安慰那个人。

那个人握住他的手放到心口。

胸膛下的心跳坚定而有力,即便是在昏睡中,江悬也知道那是一颗热烈鲜活的心。

“阿雪,”他又在叫自己的名字,“你听得到我说话,对吗?”

江悬无法做出回应。

“阿雪……”

江悬想让他不要再喊了,以前明明没有这么聒噪,今日怎么这样话多。

想着,压在胸腔那股闷气忽然向上翻涌,江悬眉头一皱,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谢烬吓了一跳:“阿雪!”

江悬剧烈地咳嗽起来,谢烬慌忙把他放回床上,一边拍他的后背一边为他擦去唇边污血。许是终于排出这口浊气,江悬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咳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

谢烬连忙问:“你醒了,你怎么样?”

江悬摇摇头,虽是醒了,说话仍旧艰难:“你……”

“我在这儿。”

“我没事……你走吧……”

映雪宫并不安全,不说萧承邺,张太医和玉婵随时都有可能进来,江悬推开谢烬,撑着身子起来,刚想说话,又是一阵咳嗽。

“阿雪。”谢烬扶住他,“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江悬摆摆手,门外忽然响起玉婵的声音:“何公公,您怎么睡在这里,您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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