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歉对任白延已经完完整整地听完他们的谈话一无所知,他从庭院里离开后,在男佣的帮助下回到了卧室。

被男佣抱在了床上后,冬歉随手从床边拿起一本日历,计算着跟路见面的日期,为他们第一次面基做好准备。

他转着笔,在日历上适合见面的日子上勾画了明显的红圈。

此情此景,不知为何,他莫名有种即将跟网恋对象见面的错觉。

但是冬歉心知肚明,这跟网恋对象见面是完全不一样的。

网恋的情侣在线上就已经积累了相当足够的感情,但在这种前提下,他们线下见面后反而会比想象中的更加纯情。

如果两个人是真心喜欢的话,那么在彼此互相尊重的条件下,网恋小情侣们最初可能连拉拉小手都觉得羞涩心动。

别看冬歉这样,他内心其实还挺纯情的,比较憧憬这种小学鸡式的恋爱。

而互助会的面基注定跟这些沾不上边。

听同城的omega说,他们互助会面基特别野,往往是见面就脱,脱了就咬,干脆利落,效率满分,合作愉快。

冬歉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到那个场景了。

不过这样也好,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正这么想着,忽然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冬歉以为外面的是刚刚离开的男佣,连眼皮都没有抬便道:“进来。”

门被人轻轻推开。

外面的人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带着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冬歉愣了愣,缓缓抬起眼眸。

任白延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和以往一样温柔的笑意,只是冬歉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笑容不达眼底,漆黑的眸子里藏着化不开的情绪。

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走进来,给冬歉端来一杯热乎的甜可可。

“....谢谢。”,冬歉伸手接过。

杯子里的可可还散发着热气,氤氲湿了冬歉的眼眸,他眼睫轻颤,一双美人目里微微有些失神。

看着冬歉在日历上标记的东西,任白延的眉头轻蹙。

他拿起冬歉手边的日历,垂眸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这么重视,小歉是想去见什么人?”

冬歉顿了顿,偏开目光道:“只是个朋友。”

“小歉,看着我的眼睛。”

每次冬歉说谎的时候,任白延就会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说话。

往往这个时候的冬歉,都不敢再对他说谎。

冬歉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不躲不闪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只是见朋友。”

这句话他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他也没有说谎。

他跟网上认识的那名alpha,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他们只是偶然加入到了相同的组织,又偶然匹配在一起罢了。

真要说有什么深厚的交情,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放到现实生活中,也顶多算是点头之交。

任白延微眯着眼睛注视着他,好像要将他这个人看透。

他眼神微凝,一字字道:“小歉,白年已经告诉我了,你从网上随便找了一个可以临时标记你的alpha。”

冬歉的眼睫颤了颤。

白年怎么会告诉他这些?

任白延轻叹一声,抚上他的脑袋,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眼里笼罩了一层暗色:“我说过的,你不许去。”

冬歉闻言,垂着脑袋,握着杯子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任白延没有察觉到冬歉情绪的变化,他语气带着惯有的强势和不容置疑:“不用担心你的发情期,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你会怎么解决?”,冬歉多情眼微扬,半开玩笑着,“任医生不会是想亲自标记我吧。”

任白延顿在那里,目光错愕,一时之间思绪混乱。

冬歉眨了眨眼睛,缓缓笑了:“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按照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就算是任白延真的标记了自己也没有用,他们是亲兄弟,信息素之间不会产生反应。

否则按道理来说,任白延在实验室里发现正处于发情期的冬歉时,早就该有反应了。

任白延一向聪明,关键时刻居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有诸多问题。

果然,聪明人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

任白延不知道冬歉心里正在想些什么,他敛下眉眼,神色微沉:“我知道你第一次经历发情期,心中不安,这一点我理解,每个omega都有这样的时期,但是我希望你不要病急乱投医。”

他语气诚恳道:“小歉,我只是不放心你。”

冬歉唇角微扬:“任医生,其实你可以放心我。”

“我以后做事不背着你就是了。”,冬歉缓缓笑了,“就比如,我被别人临时标记的时候,你可以站在一旁陪着我,这样一来,标记我的alpha肯定不敢对我多做些什么。”

在冬歉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任白延的神情变得格外难看。

他气极反笑,咬牙道:“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面前被来路不明的alpha标记?”

“有什么不行呢?”,冬歉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明白任白延到底在介意着什么。

明明这是一个非常两全其美的法子。

有些时候,他发现自己真的搞不懂任白延。

但任白延也同样搞不懂冬歉。

“小歉,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吗?”,任白延冰冷的手指触上冬歉的脸颊,危险道:“你也是白家的人,为什么不能像白年一样,自尊自爱一点?”

冬歉眼皮挑了一下:“你是指什么?”

任白延咬牙:“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被标记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可是冬歉不光不介意跟来路不明的人标记,甚至也不介意被标记的时候会不会有别人围观。

对别人来说,这是一件极其冒犯的事情,就像是将主动将扔在地上任人踩踏一样。

一个人,怎么会同时有纯情与浪荡两种气质。

冬歉“啊”了一声,随即轻叹道:“原来任医生在意那种事情啊。”

“不过任医生好像忘了,被白家收养之前,我一直是待在孤儿院因为残疾无人认养的下等公民。”

“我受过的教育从来不是教我要自尊自爱,而是动用自己拥有的一切争爱讨宠。”

冬歉笑了起来,妖艳惑人的脸上带着几分凄凉的自嘲:“我天生劣等,你叫我怎么学会自尊自爱?”

任白延顿住了。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指责冬歉。

在孤儿院看到冬歉的第一眼,他明明就看透了少年眼中被极力掩饰的自卑。

听孤儿院的院长说,曾经也并非没有愿意收养冬歉的人。

但是冬歉被送到新的家庭之后,往往不超过几个月就会被重新送回来。

他们给出的理由是,冬歉是个残疾,需要很多很多的照顾,简直就是个无底洞,他们并没有兴趣做一个慈善家。

曾经的冬歉是一个积极上进的孩子,在孤儿院的学校里,他从来是最努力的一个,他很聪明,一点就透,玩三维空间星际棋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人能赢过他。

可是一个个孩子被领养,只有他一个人始终待在原地。

直到有一天,一个温润儒雅的男人收养了他。

那一整天,冬歉都格外兴奋,他穿起了自己最好看的衣服,将头发梳理的漂漂亮亮,还在孤儿院老师的搀扶下认真洗了个澡。

男人把他接走了。

这次,冬歉很久都没有回来。

或许是因为冬歉从来都是不超过三个月就会被送回来,这次居然在那里待了这么久,虽然是好事,但就是这个好事,让院长的心中惴惴不安。

于是,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去领养人的家里登门拜访。

而在那里,他没有看到冬歉的身影。

男人察觉到院长的目光,儒雅地笑了:“冬歉跟其他孩子出去玩了。”

院长闻言,稍稍放下心,可是随即心中又生出了些许怀疑。

冬歉腿脚不好,能跑到哪里去玩?

就在男人给院长倒茶的时候,院长听见地下室里传来类似石头敲击墙壁的声音。

那声音十分微弱,几乎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院长立刻警铃大作。

他做了自己人生中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他趁男人不注意强行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地下室里,冬歉虚弱地倒在倒在地上,手腕和脚踝上都锁着沉重的镣铐,镣铐下的皮肤都被磨破了,整个人像是破布娃娃一样,气若游丝,好像只要自己再晚来一秒,他就会死。

冬歉被紧急送进了医院。

院长见不得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受苦,愤怒至极地报了警。

警方摄入调查,才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领养人有恋.童癖,当时看见冬歉那张长大后一定会颠倒众生的脸时,便控制不住地滋生了阴暗的欲望。

好在冬歉聪明,仗着男人不知道自己以前的领养家庭的情况,伪装自己早早被人玩过染上脏病,这才逃过一劫。

男人以己度人,知道冬歉这么漂亮,早就被别人领养回去糟蹋过了也很有可能。

他也不想带冬歉去医院检查是否真的有病,万一他从医院里逃掉了怎么办。

但是男人也舍不得将他送回去,于是便干脆将他囚禁,依靠虐待他发泄自己病态的欲望。

谁能想到,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实际上是这样一个衣冠禽兽。

为了能够活下去,冬歉对男人百依百顺,像是没有廉耻的玩偶,被打被骂从不还手,甚至在被虐待完毕后,还能强撑着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他听过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你贱不贱啊?”

他不知道...他只是想活下去。

在医院接受治疗的冬歉平静地警察描述完这一切,语气空洞,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受理案件的警方是靠关系进来的,没什么职业道德,全程用审问一般的态度跟冬歉交谈,甚至故意触碰到一些隐私的细节。

听说被他弄崩溃的受害人不在少数。

冬歉却从始至终没有被他牵动起一丝一毫的情绪,那张好看的脸上,看不见痛苦,也看不见悲伤,更多的只有麻木。

只有院长知道,他并不像自己表现的那般冷静。

从那之后,冬歉就变了。

或许是因为在那样绝望的环境下,如果有自尊廉耻,他一天也活不下去。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过去,所以在冬歉的潜意识里,被人看着标记,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因为比这糟糕一万倍的事情,他都经历过。

这些事情,他明明都知道。

他明明都知道的。

为什么这些年来,他一次都没有想起过呢?

曾经听起来毫无感触的过去,如今回想起来,心脏竟暗暗发痛。

这就以为着,冬歉对他而言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说起来,他跟曾经收养冬歉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都是带着某种目的收养他,而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情,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从来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说冬歉不够自爱。

说来可悲,冬歉就连被白家收养之后,他也没有得到过尊重。

全家人一起用餐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被排除在外。

他们甚至不打算装一下。

冬歉一直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没有抱怨,也没有不满。

任白延一直以为冬歉是不在意。

....只是没想到,他不是不在意,他只是认命了。

任白延眸光颤抖,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堵在咽喉,让他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天生劣等”,原来冬歉一直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可是他发现,自己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自己把他收养回来的时候,心里想的不也是,这种没人疼没人爱没人在意的货色,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人关心吗。

他得是一个多么虚伪的人,才能够心平气和的说出,“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那样不堪的人”。

这次的谈话,无论结果如何,任白延败局已定。

任白延垂下眼眸:“不管怎么说,私下里去见alpha都十分危险。”

“你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所以,等等我好吗?”

“我一定会研制出来让你不会痛,也不会难受的抑制剂。”

冬歉呆呆地抬起眼眸,轻声问道:“多久?”

一切没有具体期限的承诺都是耍流氓。

任白延的指尖顿了顿,语气温柔道:“我尽快。”

冬歉并没有真的把他的话当真。

白年的换脸实验正进入瓶颈和关键时刻,他不信这个时候,任白延有时间和精力去研制那个什么破抑制剂。

一切都是幌子罢了。

他唯一担心的,应该是独自去见外人,可能会让白家的秘密保不住。

为了这个,所以才要稳住他。

既然任白延敷衍他,那冬歉也自然而然地会敷衍他。

于是他对任白延缓缓笑道:“嗯,好啊。”

见少年终于有所松口,任白延清俊的面容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凤眸中溢出点点笑意。

冬歉也同样配合着笑着。

互相欺骗就能达成彼此的目的,何乐不为。

冬歉丝毫没有骗了别人的自觉,像个得意的小狐狸,表面上友善地摇着尾巴,心里却阳奉阴违,暗搓搓地想着不好的事。

....

任白延从冬歉的房间离开之后不久,白年就推门走了进来.....他甚至没有敲门。

面对冬歉,白年似乎从来都不具备什么贵族的良好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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