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倒计时:10分钟】
任务提示:想找到乱葬岗中的老柳树吗?先通过这片土地上主人的考验吧!看啊, 尸鬼们从地底深处爬出来找你们了!】
……“爬”这个字,就很灵性。
秦非望着眼前的场景,眉心不由得轻轻蹙起。
在这片巴掌大的乱葬岗上, 假如按照一块墓碑一个主人的数量计算,此时此刻起码齐聚了二百余个面目狰狞的尸鬼。
它们嘶吼着、咆哮着,连一丝准备时间也不留,向着玩家们聚集的位置冲了过来。
一瞬间,尖叫声四起。
这种情况下,要想坚持十分钟, 实在不算容易。
机械音在夜空中阵阵回荡, 玩家们早已四散奔逃。
这一块块低矮的墓碑完全不足以成为成年人的掩体,所有人只能拔足狂奔,在被一个鬼怪抓住之前, 冲到下一个鬼怪身边。
在如此高强的运动下, 秦非喉间很快涌起一股血腥气,淡淡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
呼吸沉重, 心跳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但他甚至顾不上多喘一口气,只能全心全意地、奋力在一座座石碑间奔跑着。
时间仅仅只过去了两分钟,不到四分之一的游戏进程。
而惨叫声已在乱葬岗四角接连响起。
尸鬼们形色各异, 武力值却无一例外都高得出奇,尖锐的长指甲划破玩家们的皮肉, 不过片刻, 绝望的气息便弥散在整座坟坡。
不能被抓住!
一旦被抓住, 以新手玩家目前手无寸铁的状态, 只会是必死无疑!
乱葬岗正中位置。
谈永的双腿酸软无力,想起身逃跑却又完全使不上劲, 他手脚并用地在地面上刮蹭着,口中是因过分恐惧而变得不成腔调的哭喊声。
不知为何,那些尸鬼们一个都没有向他这边过来。
——除了最开始被他一脚踹出来的那个。
腐烂的脸孔蓦地凑近,裹挟着浓厚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怨气,压制得谈永分毫动弹不得。黏腻的黑色长发如同一道道绳索,在地面延展着,直至伸长至他的面前。
一点一点,攀附上他的身体。
像是一条毒蛇,在捕捉到猎物后肆意把玩。
不要……不要过来啊!
“啊、啊……”
谈永的嗓子眼中挤出破碎凌乱的叫喊声,他试图摆脱眼前那女鬼的掌控,可竭尽全力后却依旧最多只能动动手指。
不时有玩家从谈永身边跑过,可,一如孙守义先前所预料的那般,没有任何一个人,多看他一眼。
救救我……
救救我……
终于,谈永成功拽住了一个人的裤管:“救救我、我……我站不起来……”
他怀揣着最后的希冀抬起头来。
却在下一瞬被狠狠一脚踢开!
是刀疤。
谈永重重撞在一旁的石块上,几乎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这下,他更跑不动了。
他仍旧想逃,可一丝力也使不上,只能目眦欲裂地僵在原地。
就在不久之前,谈永还曾在心里盘算着,离开坟山后他要再去一次祠堂。
他要去看看,那几个老玩家到底都隐瞒了些什么副本信息。
明明都是在副本中苟且求生的人,凭什么他们就能如此高高在上?
谈永还记得他试图同程松攀谈时,对方表面冷峻的表情底下,那淡漠而又充满不屑的神情。
还有那个秦非——谭谈永一想到自己在他们那里受到的挫败,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可现在,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恐惧,已经成为了占据他脑海的唯一念头。
女鬼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啊!
浑身濡湿的女鬼黑发垂至腰际,纤细如纱却又坚硬似铁,缠绕在谈永的脖颈上,越来越紧,如同一张钢丝绞成的铁网,寸寸划烂他的皮肉。
谈永的惨叫由尖锐逐渐变得断断续续,最后气若游丝地翻起了白眼。
鲜血从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渗出,将周遭土地染成猩红一片,他用最后的力量满怀期许地望向四周的黑暗,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所有人都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别人?
秦非在一块块遮挡物间飞速奔跑,不时有突然从地底冒出的鬼物横在秦非身前。
秦非没有武器,也没有攻击性的技能,只能凭藉尚算敏捷的身手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
凄厉的惨叫声由远及近,又越来越轻,秦非在百忙之中抽空朝着谈永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不忍直视地将视线转开。
啧。
实在是有点……辣眼睛。
秦非不知道谈永是不是第一个被尸鬼捉住的人,也不知道谈永是不是唯一一个。
但他可以确定以及肯定,谈永绝对是下场最惨烈的那一个。
那极具视觉刺激的画面反倒意外刺激到了秦非的逃命潜能,青年的步速再次加快,姿态灵巧地转身,从一只尤带血肉碎块的腐烂利爪旁擦身而过。
心脏跳得发紧,肺部紧绷到快要爆炸,秦非紧咬牙关望着天空中悬浮的巨大倒计时——
快了,就快了!
再坚持一下!
他用尽全力奔跑着。
追逐倒计时:5分28秒48】
时间飞速流逝,已经过去了一半有余。
放眼望去,乱葬岗上还有不少玩家正狼狈地逃窜着,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五分钟过后,应该还能剩下几个人来。
秦非一边逃命,竟还有闲心在心里估算着哪些人活下去的可能性比较大,
然而,下一秒,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系统友情提示:距离12点,还有5分14秒28,请各位玩家抓紧时间!】
暗红色的追逐倒计时旁,缓缓升起一只同色的秒表。
什么情况?!
有玩家在惊愕中下意识顿住脚步,被尸鬼追上便是狠狠一爪!
“啊——!!”
没有伤及要害,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声,那人跌跌撞撞地再次跑动起来。
不能停!
停下就是死!
秦非的眉心突突直跳,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直播居然能够无耻到这种程度。
他从祠堂回到义庄时太阳才刚刚落山,即使后来玩家们交换信息耽误了不少时间,抵达乱葬岗时至多也不过才晚上九点。
怎么一眨眼就到凌晨了??
系统的臭不要脸过于令人震惊,就连光幕背后的观众们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当然,他们并不是同情玩家们,仅仅只是为变得愈加刺激的剧情而欢欣雀跃罢了。
“我焯,怎么就到12点了?”
“这一手时间转移大法玩得够6啊!”
“你没看出来吗,那个谈永用脚踢墓碑的行为触犯了规则!从那一瞬间开始,这其实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片乱葬岗了,在支线地图的小世界里,副本是拥有搅乱时间流速的权限的。”
“原来如此!死掉的村民也是村民,谈永冒犯了死掉的村民,副本当然要给他惩罚。”
巨大的倒计时悬挂在天空中,像是一只系统用来监视玩家的巨大眼睛。
嘀嗒。
嘀嗒。
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乱葬岗上,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得出奇,孙守义和萧霄不约而同地抬眼寻找起秦非的身影,可三个人都在被尸鬼追赶,全然找不到机会碰头。
秦非觉得自己的肺已经不是肺了,而是变成了一个破烂的气球、塑料袋,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反正随时都有灰飞烟灭的风险。
青年憋着一口气,不知第几次躲过迎面破风而来的利爪。
却在躲闪的瞬间听到了一道出乎意料的声音。
“啊——!!”
那是一声惨叫,撕心裂肺,自不远处的墓碑后方响起。
惨叫本身没什么奇怪的。
在追逐战中失败的玩家早已不是一个两个,这片鬼蜮般的乱葬岗地表已然鲜血横流,在奔跑过程中不时便能够看到血肉横飞,场面可谓惨不忍睹。
但这声惨叫却不一样。
那是一道相对陌生的男声,青涩中带着虚弱和淡淡的沙哑,像是个半大孩子的叫喊声。
今天傍晚离开义庄时,秦非同义庄中玩家都做过交谈。
他可以肯定,这声音不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
仔细听来,反倒更像是……
恰好甩脱一个鬼怪,秦非猛地转身,锐利如鹰的视线越过重重黑暗,精准降落到那惨叫声的来源处。
那是一座半开裂的墓碑,比周遭其他墓碑都要小上一圈,无效的掩体背后半躺着一个少年,身量瘦削,头发凌乱,清秀的面庞上恐惧之意尽显。
是林业!
他竟然还活着!
林业身旁,那片小小的坟包旁边,已经一次性围拢了五六个尸鬼,鬼怪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形成一个圈,将他紧紧围在中间。
可怜的少年对周遭情况一无所知,起初还叫了几声,待到看清身边局势,直接被吓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只能瑟缩在那座小墓碑旁无助地发抖。
秦非猛然眯起眼。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林业没有死,那么,他在昨晚遇到了些什么?
他是怎样完成规则安排的任务?
那些经历对于玩家们破解副本世界的秘密又是否有帮助?
秦非的思绪在电光石火间千回百转。
林业不能死。
假如他死了,这些秘密就只能和尸鬼一起,被永久地埋葬在这片乱站岗之下了。
秦非眸光微沉,咬牙,向那个被尸鬼包围的角落冲了过去!
*
这绝对是林业一生中所经历过最糟糕的一天。
四个浑身腐烂、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尸鬼从四个方向向他逼近,林业想起身逃跑,可身体却被某种来源不明的力量束缚着,四肢与躯干都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将他牢牢束缚在原地。
救命啊!谁能来救救他?
林业不断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那股力量,却始终徒劳无功。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形容可怖的鬼怪越靠越近,
在林业的不断挣扎下,那股力道似乎是松了些许,他能动弹的幅度越来越大了,宛如一条被人捕捞后扔在河岸上的鱼,在濒死的干涸中苦苦挣扎着、无助地摆动着身躯。
随着追逐战的开启,越来越多形色各异的灵体出现在了级直播大厅中。
“好呀!好呀!”
“该死的尸鬼,再走得快一点呀!”
“猜一猜第一个进攻的会是哪一只?我压西南面的那一只!”
在林业看不见的某处光幕前,无数灵体正轻松愉快地汇聚在一起,它们津津有味地观看着他濒死的印象,像是在看一场没有营养的商业电影。
这个可怜的少年是一条人命,可人命在这个世界中最不值钱,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在观众的眼中,这名玩家与一只蒸锅上的螃蟹、或是火堆里的蚂蚱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可以拿来找乐子的玩意儿。
源源不断的观众涌入直播间,叮叮咚咚的奖励声在林业耳畔不断响起,但他已经听不见了。
光幕中,少年的额头冷汗涔涔。
他的视野模糊一片,思绪乱得如同一锅粥。
人类求生的本能真的能够产生足矣对抗命运的巨大能量吗?
林业不知道。
恐惧如同一对无形的镣铐,将他的双脚牢牢困在原地。
时间像是一块粘稠的胶质物,在这一刻被拉扯成无限长。
林业已经失去了判断外界情况的能力,或许过去了很久很久,又或许只是在一瞬间。
总之,在某一瞬间,那股将他与死亡牢牢牵扯在一起的神秘力量竟真的消失了,像是一根橡皮筋被绷紧到极致后猛然扯断。
少年终于从死神手中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猛然起身,半弯着腰,从迎面而来的两只尸鬼中间的缝隙冲了过去!
利爪自耳畔擦过,林业不要命般地狂奔起来。
可奇迹总是没那么容易发生。
在进入副本之前,林业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16岁城市高中生而已。
他的个子不算太高,也不怎么爱运动,比起打篮球更喜欢看书和玩游戏,期末的一千米体测总是擦着及格线险险而过。
他的周末一直被补习和试卷堆满,偶尔的放松就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小区对面的公园散步。
别说极限逃生,就是乡野郊游他都没去过几次。
他是真的,没有多少能够在副本中自保的资本。
身后的响动越来越逼近,冰凉的怨气在极近的距离下几乎化作实质,激得林业手臂上寒毛根根竖起。
来不及了!
一只长只尖利长指甲、裹满粘稠鲜血的手已经径直覆上了林业的肩膀!
完了。
这次真的完了。
少年痛苦地咬紧牙关。
好不甘心啊!
明明只要再过几个月,他就可以考上大学,拥有自由又愉悦的人生。
却偏偏倒霉地进入了副本世界。
他是真的很害怕,但青少年身上蓬勃的生命力和求生欲令他坚持了下来,他没有被血腥和死亡吓退。
他熬过了一个人的夜路、熬过了紧随在背后的厉鬼、熬过了恐怖又绝望的昨夜。
却依旧要不可避免地栽在今天。
死亡仿若一张紧密连结、环环相扣的网,从不留给人任何喘息的空间。
就这样吧。
林业闭上眼睛。
不是他不努力,但是实在没办法了。
爸爸妈妈,对不起啊。
利爪划破衣物,就像尖刀刺进豆腐那样轻易,肩膀下的皮肉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就在那痛感急剧加深的前一秒——
“小心!”耳畔传来一声疾呼!
清越的男声在这一刻显得如同天籁之音般触人心弦,林业蓦地睁眼,难以置信地向前方望去。
一道身影自不远处直冲过来,有人跑向林业身边,一只手环过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猛地用力将他带离了尸鬼身边!
那只握着他的手同样冰凉,却有着一碰便有别于尸鬼的触感。
是独属于人类皮肤的柔软和弹性,充满着鲜活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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