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被阖上, 鬼婴从秦非身后探出头来。

之前秦非和其他玩家在餐厅里,这小东西就跟着一起过去了,只是隐着身形一直没被发现。

餐厅和过道上那些14号的残留下来的血迹似乎让鬼婴很是兴奋。

面色青白的小鬼穿着一身可爱的绒绒衣在地上拱来拱去, 已经把自己浑身上下造得不成样子了。

如今满身血污地忽然出现,倒是又把萧霄吓了一跳。

秦非并不在意鬼婴弄脏衣服的事。

反正这家伙是鬼不是人,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身上的血半点都没有粘到秦非身上去。

秦非是个十足的放养式家长,只要不影响到他自己,他可以随便鬼婴放肆。

萧霄盯着面前的鼓眼泡小鬼看了一会儿, 想伸手, 指尖快要触碰到它的脸时却又怂了,讷讷地收回。

他好奇道:“那,它有什么用处吗?”

秦非随口回答:“没什么用。”

萧霄:“噗。”

鬼婴:“?”

鬼婴仰头瞪向秦非, 捏着拳头挥舞了几下, 十分不满意的模样。

秦非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还伤了它的心。

秦非瞥了萧霄一眼,为了孩子的心理健康着想, 他补充道:

“没什么用,和你一样。”

青年的目光温醇和善,语调却漫不经心。

这次轮到萧霄脸上冒出问号:“?”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从萧霄脸上转移到鬼婴脸上。

见时间差不多了, 秦非将肩膀上上蹿下跳的鬼婴扶正,转头对萧霄道:“走。”

走?

萧霄一愣:“去哪儿?”

他还沉浸在“自己是个没用的东西”这件悲伤的事中, 但秦大佬俨然并不打算安慰他。

秦非已经站起身:“告解厅。”

告解厅。

不是找不到钥匙吗?

萧霄的笨蛋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呆呆地瞪着秦非。

秦非也不解释:“怎么, 你不能去吗?那我找别人——”

说着他起身就要走。

萧霄见此忙跟了上去, 也顾不上多问:“可以可以,我当然可以, 走,我们马上就走!”

一片安静的过道上,两道身影离开卧室。

一前一后,向着休息室的门厅走去。

……

其实萧霄也算下过不少副本了,见过的玩家和npc,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眼前这人一样,行事永远游走在“稳妥”和“出格”的边界线上。

他仿佛总能不断带给人惊喜——当然也时常伴随着惊吓。

这种感觉,在萧霄看着秦非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并用它打开了那扇已经紧闭一天的休息区大门时,终于达到了顶峰。

“秦、你、你你你……”

萧霄结巴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脑海中浮现起昨天下午和刚才,十几个人在休息区中翻箱倒柜,撅着屁股找钥匙的画面。

当时秦非就那样闲闲站在一旁,揣手看着他们。

萧霄还以为秦大佬是不想干活,在偷懒。

却没想到他纯纯是在看别人的乐子。

“你”了半晌,萧霄心虚地环视四周,声音压的比刚才门外有人来偷窥时还要低:

“秦大佬,你是偷了钥匙然后藏起来了吗?”

他真的好害怕。

如果被其他玩家发现……他们会被打死吧!

秦非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副本对一个人的精神影响,真的能大到这种程度吗?

明明在上个副本里还是很正常的一个人,现在呢?

秦非觉得,哪怕世界末日现在降临在了圣婴院,丧尸挖开萧霄的脑子,都要“呸”一声然后晦气地走开。

秦非:“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在这个无论做什么都有“主”盯着看的副本里,秦非怎么可能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呢。

“是人家给我的。”秦非轻描淡写道。

说话间,他已拉着萧霄钻进了门里。

虽然两人动作一直放得很轻,但显然,终究还是没能逃得过所有人的眼睛。

有玩家意识到了不对,不远处的过道上,传来门轴摩擦的声音。

但他们还是来晚了。

伴随着咔嚓一声落锁声,那抹清瘦的身影已经彻底隐匿在了门后的阴影里。

……

两人一鬼穿过长而幽暗的走廊,在上午第十声钟声敲响之前,成功抵达了教堂。

背后的木门另一侧传来动静。

有人在试图将那门撬开,却没能成功。

萧霄回头望了一眼,面露忧色:“你说,我们这样干,回去会不会被针对啊?”

万一那些玩家怒了,把他们像4号一样锁在卧室里,那该怎么办才好?

秦非语气淡淡地宽慰道:“不会的,我自有办法。”

分明是十分轻飘飘、一点分量都没有的一句话,却莫名让萧霄的心安定了下来。

秦非将走廊靠近教堂这一头的门也上了锁。

出现在眼前的又是那座圣洁明亮、充满神圣光辉的建筑空间。

秦非没有着急进告解厅,而是趁着四下无人,沿着教堂的内墙转了一圈。

透过那些绘制着反复精美纹饰的彩绘玻璃,秦非看见了一座直冲云霄的高塔。

看那塔的外墙立面,应该是和这座教堂同属一个建筑群,只是不知道该怎样过去。

或许——

秦非望向布告台右侧的另一扇木门。

可惜那门锁着。

秦非试了手中所有的钥匙,仍旧打不开,便也只能作罢。

布告台后方,一座和里世界中一模一样的木质告解厅正静静伫立在墙边,红棕色的木柜前挂着一块深绿色的绒布,里面漆黑一片。

萧霄是第一次靠近告解厅,掀起绒布一脚,小心翼翼的探头进内打量。

秦非却直接推门钻了进去。

木柜内部依旧是秦非眼熟的布局。

萧霄跟着走了进来,鬼婴在里面爬来爬去,整整一分钟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系统提示任务开始的声音,告解厅的门也还能从里打开。

萧霄有些茫然:“我们要做什么?”

秦非笑笑:“告解厅又名忏悔室,信徒们走进这里,向神职人员述说自己犯的罪,祈求主的赦免与宽恕。”

“所以我们现在,当然也是要忏悔。”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布帘背后。

这一次,里面还会藏着一个神父吗?

秦非正这样想着,鬼婴就像是和他心有灵犀一般,小小的身体一扭一扭,像只壁虎似的顺着墙壁往上爬,短胖的小手抓住布帘,眼看就要将它掀开——

“唰!”

一只灰白枯瘦的手,从布帘背后伸出来,将那帘子猛地拉了回去!

萧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着吓了一大跳:“嚯!!”

他后退两步,后背直接撞到了柜子壁上。

秦非却看着那只手一闪而逝的方向,嘴角向上,慢慢勾了起来。

这手……

秦非无声地“啧”了一下。

果然。

神父是告解厅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更有意思的是,这个神父,和里世界里的那个神父,分明就是同一个嘛!

无论是肤色、手型、还是指甲的长度,都和之前秦非在里世界中曾看见过的一模一样。

而且里世界的神父伸出来的是右手,表世界的伸出来的却是左手。

秦非合理怀疑,这是因为神父的右手在里世界被他撅断了的缘故。

秦非拍了拍萧霄的肩,说话语气中带着一股飘忽不定的神秘:“别怕,这只不过是一个能够佑护我们的安全,将我们从邪恶中拯救出来的神父而已。”

他是在重复神父在里世界时对他说过的话。

而他又将重音加在了“只不过”三个字上,这让这句话听起来变得十分怪异,倒像一句威胁。

布帘背后传来一阵叮叮咣啷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人在慌乱之下将东西打翻了。

秦非愈加笃定。

这老头怕是在他刚一开口说话时,就已经听出了他的声音,眼下正在试图装死呢。

萧霄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懵懵懂懂的开口道:“神父……我们要向他忏悔?”

那些西方电影里好像的确都是这么演的。

可是要怎么忏悔?

他向秦非投去求助的目光。

秦非摊手:“我也不清楚。”

“这里既没有写规则,也没有写提示。”秦非慢悠悠地开口道,“但我们可以先随便试试,试试总没错。”

“你先来吧。”秦非提议。

萧霄:“?”

萧霄就没想过竟然要他先来这个问题。

他还以为自己跟着秦非是过来看热闹、当跟班的。

但萧霄现在很听秦非的话,听话到了一种近乎盲目的程度。

既然秦大佬这样要求他,他就算狠狠勉强自己,也必须努力一下。

萧霄扫了告解厅一圈,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东西,于是将修女发给他的圣经和挂坠拿出来抱在了手上。

“尊敬的神父。”

萧霄闭上眼,有模有样地说起来:“今天我来到这里,是要向您忏悔我所犯的罪。”

他回忆着曾经看过的那些电影片段,模仿着说出了一个开头,却很快卡了壳。

……他实在没犯过什么罪啊!

萧霄在脑海中细细搜刮着自己进副本以后做的恶,思来想去半天,愣是什么也没想到。

他不由得焦躁起来。

告解厅这个东西既然存在,又写在了休息区的规则里,那肯定就有它存在的意义。

现在他一句忏悔也说不出来,会不会坏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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