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公主的出现, 宛如给了瑛瑛当头一棒。
她愣了好几遭,却也无法纾解此刻心间涌上来的震烁。
柔嘉公主,没有任何理由会出现在江南, 除非她是得知薛怀失踪之后, 才马不停蹄地从京城赶了过来。
邹氏觑见那一架缀着缇珠的金贵香车,便知晓其中端坐着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见瑛瑛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便替其开口道:“敢问贵人可是往江南行去?若是不识得路, 我可为您指明方向。”
恭敬的话语里藏着几分不卑不亢的意味, 若换了平时, 柔嘉公主早已心生恼意,可此刻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担忧薛怀下落一事上,也懒得与=邹氏多计较。
早在薛怀与瑛瑛到达江南之前,柔嘉公主便从相熟的官员嘴里得知如今的江南局势复杂、险象环生,也不知薛怀能否平安归来。
柔嘉公主历经了一场天人交战般的踟蹰,一颗心冷了又冷热后又热, 到底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薛怀惨遭不测。
所以她便点了一队死士随行, 毅然决然地赶赴江南。
谁曾想马车行到半路,薛怀下落不明的消息便传入了她的耳中。
这下柔嘉公主难以抑制心内的伤怮,不分昼夜地赶至江南边界, 却遥遥地瞧见了印着薛府旗帜的车马。
薛怀失踪已一月有余, 谁都不敢断言他还活在这世上。
万念俱灰的瑛瑛也只能黯然地离开江南, 去向承恩侯府的长辈们认错忏悔。
可柔嘉公主不愿相信薛怀已死的事实,在她没亲眼瞧见薛怀尸首之前, 她都不会放弃去寻找薛怀。
她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单是皇叔给她安排的死士便有百人之多, 只要她一声令下,这批训练有素的死士们便能把整个江南翻个底朝天。
柔嘉公主冷笑地唾弃着瑛瑛, 一个出身卑贱的庶女,哪里能为薛怀排忧解难,哪里称得上是薛怀的贤内助?
短暂的交锋之后,柔嘉公主便撂下了车帘,只肃冷地吩咐车夫:“走。”
车马轮轴压过泥石的声响变得渐行渐远。
邹氏也上前握住了瑛瑛透着森然冷意的柔荑,问她:“这便是你昨日提起过的柔嘉公主?那位本该嫁给薛世子的金枝玉叶吗?”
瑛瑛艰难地点了点头,从震烁中抽身之后,她便想开口与邹氏说些什么,可喉咙里的涩然却让她难以言说。
邹氏见她面色颓然,仿佛在一夕之间被剥离了所有生气一般,水汪汪的杏眸里尽是木然的哀意。
她仿佛能感同身受瑛瑛的哀伤一般,倏地便开口为她打气道:“你才是薛世子的正妻,说到底这也只是你们的家事,由得她一个外人在这儿作威作福?即便是要给薛世子收尸,也该是你这个正妻做主才是。”
一席话震得瑛瑛猛然抬起头,迎上邹氏满是不忿的眸光,便也把她的话放在心里揣摩了片刻,而后道:“这是自然,我才是夫君的正妻。”
即便薛怀当真身死,她也不愿意回到那个满是算计与磋磨的徐府。
她愿意替薛怀守节,即便是在承恩侯府当一辈子的寡妇,她也不愿意回徐家另嫁旁人。
“我们也回去。”瑛瑛如是说道。
*
谁也不曾想到陛下与皇后的爱女柔嘉公主会摆驾亲临至江南之地。
周景然更是惊骇不已,甚至不顾自己尚未好全的身子,便带着下属与亲兵们去迎接柔嘉公主。
柔嘉公主早已厌烦了那些繁文缛节,连眼风都没往周景然身上递,只以命令般地口吻对他说:“替我安排个住所,每日只需送两餐饭食。”
说着,也不去管周景然如何回答,便一径往刺史府里走去。
只是柔嘉公主过惯了富贵锦绣的奢靡日子,骤然住进了如此狭小的刺史府里,只觉得浑身上下处处都不舒服。
可对薛怀的担忧牢牢地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让柔嘉公主无暇去在意这些小事。
后一步赶来的瑛瑛与邹氏在刺史府前瞧见的便是这样滑稽的一幕,周景然与府上其余的小厮一般替柔嘉公主抬着行李。
柔嘉公主带来的人手将刺史府霸占的水泄不通,灾民们窥见天颜,吓得连头也不敢抬,都只敢缩在正堂里。
周景然身子还未好全,只帮小厮们搭了一把手便退至了一旁,正巧在后侧方瞧见瑛瑛与邹氏的马车。
他立时上前询问两人柔嘉公主造访江南的原因,邹氏不愿正面瞧他,瑛瑛便解释道:“公主是为了夫君而来。”
说罢,瑛瑛便敛起浓密的睫羽,不再言谈更多。
周景然了然地点了点头,约莫是猜到了这位柔嘉公主必然是属意于薛怀一事。
以薛怀的模样和性情,惹得公主芳心大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促狭地一笑之后,周景然便突然变了脸色。
他忍不住跺脚叹息了一回,心里的叹息之语跃进瑛瑛与邹氏的耳畔。
“若是公主能早到一步江南,兴许薛弟便不用死了。”
薛怀一月未见踪影,周景然千不愿万不愿,也只得将“死”字与他联系在了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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