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寂静中,终是好脾气的大皇子先开了口,他神色诚恳,语气谦逊:

“姜少傅训斥得是,我身为兄长,却未能及时阻拦太子和老五犯下错事,实乃有愧于长兄之名,明日我会入宫面见父皇请罪。”

五皇子一听大皇子要进宫认罪,脑袋里仅剩的醉意也醒了,他想起眼前的小少傅乃是父皇面前的红人,忙堆起笑脸道:

“小王知错了,还望姜少傅莫要将今夜私宴上胡闹的事告知父皇,父皇平日里勤于政事,本就为国事心力交瘁,就不必让他老人家为我们兄弟几人着急上火。”

别看姜玉竹将铁骨铮铮的谏官姿态拿捏十足,其实她心里发虚得很,见大皇子和五皇子愿意给她台阶下,自是要赶紧落脚,免得步子迈得太大,一脚踩空了。

恰在此时,一名管事惊惶失色冲进宴席,连滚带爬到五皇子面前,疾声禀报道:“王爷,大事不好了,藏宝阁走水了!”

五皇子心里一个激灵,他猛然扭头看向藏宝阁的方向,这才发现湖对面的阁楼顶上冒起点点火光。

火势越来越大,借着夜风冲天而起,很快就照亮半边夜幕,映亮在场宾客们惊讶的神色。

“快去救火!阁里的宝贝都是本王多年搜寻来的!”

五皇子急得眼睛里都在冒火,恨不得抽干湖里的水,好浇灭眼前愈燃愈烈的火苗。

“王爷...火势起得突然,已然...已然控制不住了!”

五皇子顿觉头晕眼花,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稳,他顾不上宴席上的宾客,急冲冲朝藏宝阁的方向奔去。

惊慌失措的宾客们在王府侍从领路下,快速从宴席上撤离。

————

姜玉竹坐在行驶平稳的马车内,她脑中仍会想着福王府莫名燃起的大火。

昨日刚下过一场不小的雨,天气潮湿,按道理说不易走水,更何况福王府的藏宝阁附近必有重兵把守,就算有人想蓄意纵火都难。

偏偏这火燃得神不知鬼不觉,直至烧大了才被人发现。

猛然间,姜玉竹想起太子在同蒋高吉比试时,最后射出的那只箭。

那支箭矢的速度太快,仿若疾驰流星,以至于到最后越过湖面,扎进树林内时只剩下零星火光。

该不会真那么巧,福王府邸的大火就是太子那只箭引起的?

那么...太子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故意而为之?

姜玉竹悄悄抬眸看向对面眉眼清冷的男子。

可能是因刚刚遭到她劈头盖脸一通骂,太子这位矜贵学子自打上了车后就闭目养神,一句话都没说。

“少傅一直盯着孤看,可是还未训斥痛快?”

男子睁开长眸,语气淡淡。

姜玉竹讪讪一笑,表示她爱生心切,方才在宴席上对太子出口重了些,不过殿下心明眼亮又宽宏大度,想必能够领会她的良苦用心,绝不会追责她的造次之言。

车厢内虽宽敞,却没有打开窗户通风,说着说着,姜玉竹觉得身上有些热了,这才发现她还披着太子的玄色织锦锦缎外袍,而太子只穿着单薄的中衣。

只不过男子面容俊美,身材颀长,气质矜贵,哪怕只穿一件单薄玉色中衣端身而坐,亦有贵不可言的皇家仪态。

姜玉竹忙伸手解开衣裳,想归还给太子。

玄色衣摆掀动,露出一抹浓艳至极的绯色,落在詹灼邺眼中,引得他眸色骤然深沉。

下一瞬,姜玉竹头顶压下一道阴影,她的下巴蓦然被对方挑起,被迫对上太子幽深的双眸。

“不许脱!”

捏在她下巴上的指尖收拢,痛得姜玉竹蹙起眉心,呼吸之间的男子面色冰冷,眸光更冷:

“少傅很喜欢被人折辱的感觉吗?”

“臣...不太明白殿下所意?”

莲花烛托上燃着豆丁大小的烛光,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辚辚前行,摇曳烛光照亮了男子深邃的眉眼,也映出他眸底凛冽寒光。

“少傅伶牙俐齿,聪明绝顶,自有千百种法子跳出蒋世子设下的圈套。可你却心甘情愿穿上这件衣裳供他人取乐,少傅要么是喜欢被人折辱,要么是想让孤厌弃你,孤不禁有几分好奇,姜少傅不惜降志辱身,也要与孤划清界限的缘由?”

詹灼邺冷冷盯着小少傅惊慌的小脸,语气冰冷,透着几分嘲弄。

原来少年与其他人并无不同,表面上对他亲近恭维,可内心厌弃他是天煞孤星转世,避之若浼。

男子身上冷冽的雪松香仿若化作一柄利刃抵在喉头,姜玉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竭力按下慌乱的心神,轻声道:

“殿下还遗漏了一个理由?”

太子神色冷漠,静静等待着她的理由。

“便是...便是臣真的很喜欢这件衣裳。诚然,这衣裳的主人因与先朝皇子不清不楚的关系被世人诟病,可在臣眼中,衣裳便是衣裳,臣觉得这件衣裳好看,穿上身感到欢喜便足够了,又何需顾及他人眼光?”

“咳,人为自己而活,臣不会去意他人的眼光,想来...殿下也是一样的...”

姜玉竹说完,面色平静迎着太子谛视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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