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菱格窗棂洒进茶室雅间, 男子身着月白色山水楼台圆领袍,端身坐在黄花梨茶几前,他琥珀色的眸子在日光下透着温润的光泽, 宛若凝结的蜜糖。
男子动作优雅, 他先从青花瓷茶罐舀出一勺茶叶,放入紫砂茶壶,随后缓缓注入热水,茶壶口顿时溢出缕缕茶香,迅速弥漫至整个雅间。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拿起茶盏轻抿一口, 弯眉浅笑:“时晏兄在茶艺上又精进了不少。”
听到女子柔声称赞,萧时晏唇角弯了弯,他将一盘茶点推到女子面前,轻声道:
“瑶君, 你这个法子会不会太冒险, 若是五皇子不上当, 他转而去告诉大皇子, 那咱们...岂不是陷于被动。”
姜玉竹拾起一块桂花糕, 轻轻咬了一口, 齿间沁出的桂花香甜却没有消散她心中的忧虑。
“麻烦时晏兄陪我演完这一出戏, 至于对方上不上勾, 就听天由命罢...就是拖累你被我坏了名声..”
萧时晏看向女子明艳的脸庞,剑眉微拢, 认真道:“我自是不在意这些,只是太子他...知道你的计划吗?”
实话实说,这一次的计划, 姜玉竹是瞒着太子先斩后奏。
因为她清楚太子绝对不会答应自己和萧时晏演上这一出戏。
可太子派去珍宝阁的暗侍查遍阁楼里所有的账本,却没有发现小内监在那夜拿走的东西的是什么?
姜玉竹猜想, 或许皇贵妃拿走的东西并非是放出来拍卖的宝物,而是仅仅寄存在珍宝阁。
珍宝阁能够源源不断拿出来稀世珍宝竞拍,因其背后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匿名的卖家,可以提供出各种稀罕宝物。
有些东西可能被大燕明文禁止买卖,故而走得是暗帐。
如此以来,若想知道皇贵妃从珍宝阁拿走的东西,只有一个人能给姜玉竹答案。
那便是珍宝阁的大东家——五皇子。
就在姜玉竹和萧时晏相谈的时候,雕花门框传来了咚咚咚的响声,萧时晏起身打来木门,五皇子一张憔悴的脸庞映入眼帘。
足见这段日子里,男子过得不太顺遂。
五皇子一瘸一拐走到蒲团坐下,他狐疑的目光在对面男女身上来回流转,不咸不淡道:
“萧世子今日约本王相见,该不会是让本王帮着你们二人从太子手下私奔吧?”
萧时晏给五皇子倒上一盏茶,他眉眼含笑,温煦的声音情不自禁让人卸下心底戒备。
“萧某今日约五殿下相见,是想帮殿下解决心头之患,让殿下和云嫔娘娘从此都睡上安稳觉。”
萧时晏这话说得婉转,不过辗转难眠多日的五皇子一下子就听懂了,男子颓废的双眸忽而亮起来。
云嫔肚子的孩子,于他而言就是个随时会爆炸的震天雷。
一旦被父皇发现,他和云嫔的小命儿就都没了!
云嫔的肚子一日日见大,加上自从知晓是皇贵妃给她下的毒,她更是如惊弓之鸟,抱病躲在宫里,任谁都不敢见。
五皇子想找大皇子商议,可大皇子因科举舞弊之事被关在府邸里受罚,只派人传出话来,说让他斩草除根。
可五皇子实在舍不得云妃,走投无路时,他听到萧时晏的暗示,惊喜之余,又生出狐疑。
“萧世子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小王相帮?”
为了打消五皇子的顾虑,萧时晏忽而握住姜玉竹的手,男子清俊的眉眼间拢着一抹忧色。
“五皇子那夜瞧见了,萧某与姜小姐两情相悦,我本欲去姜府提亲,却被太子抢先了一步得到皇上赐婚的圣旨,从此将我二人拆散...”
为了配合萧时晏,姜玉竹伸手覆在男子手背上,抬眸看去,眼底含情脉脉。
萧时晏的心不禁抽动了一下,明知女子眼中的情意是假,可他仍是有片刻的沉沦。
男子一片痴情的模样,落在五皇子眼中,那便是真情流露。
得知是太子棒打鸳鸯在先,又看到眼前这对痴男怨女,不禁让他想起自己和云嫔。
五皇子仰脖子饮下一盏茶,他蹙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小王如今连父王的面都见不到,就算有心为你二人说情,恐怕也是人微言轻。”
萧时晏收回目光,他对五皇子沉声道:“殿下只需告诉我,皇贵妃每隔三月,派人去珍宝阁所取的东西,便足够了。”
此言一出,五皇子倏地睁大双眼,他双肩下意识耸起,脸上露出提防之色,语气戒备:
“萧世子...问这个做什么?还有,你怎么会知道皇贵妃派人来珍宝阁取东西?”
萧时晏淡淡一笑,解释道:“萧某如今效命于大皇子,可五殿下想必亦清楚,大皇子并非重诺之人,我担心助大皇子扳倒太子后,他不会放过姜小姐。故而,我想要留一个后手...”
五皇子没有答应,亦没有拒绝,他的目光游移不定。手指不停敲打着青瓷杯壁,显然是在权衡萧时晏话中的真假。
萧时晏见状,进一步加重筹码:“我与端妃娘娘相熟,若是五殿下愿意帮助萧某解惑,我可以求端妃娘娘将云嫔安全带出宫,寻一个地方安置。”
五皇子心中有所动摇,他这个人脑袋虽然不灵光,可孰轻孰重还是能分清楚。
他帮大皇子和皇贵妃办的这件事太大了,虽然他并非有意,但无意中知道真相后,他仍是惊出一身冷汗。
看到五皇子皱着眉头,目光闪烁,姜玉竹猜测到对方心中正在进行苦苦挣扎,为了不让这只快煮熟的鸭子飞走,她只好再顺势再添一把火,好让五皇子做出决断。
姜玉竹轻轻抽泣一声,眸底渐渐蓄上朦胧雾气,她伸手按在腹部上,幽幽道:“五殿下,云妃娘娘现如今的情况,臣女感同身受...”
五皇子:....
萧时晏:....
姜玉竹这一句话风轻云淡,蕴藏的杀伤力却是十足,五皇子瞬间理解萧时晏迫切想拿到大皇子把柄的缘由。
倘若日后姜小姐诞下孩子,无论是谁的种,依照大哥那种宁杀勿漏的阴毒性子,断然不会放过姜小姐和她腹中的骨肉。
“萧时晏,你可真是让小王佩服得顶礼膜拜,心悦诚服!”
给太子带上一顶绿冠的不说,还让姜小姐大着肚子入门,换他都做不出这等丧尽天良的缺德事。
萧时晏收敛眼底的惊讶,唇角牵起一抹无奈笑意:“五殿下谬赞了...”
彼此的“秘密”进一步交换后,五皇子心里的戒备全然放下,他不仅将皇贵妃从珍宝阁拿走的东西交待出来,甚至还说出此物的用法。
获悉真相的姜玉竹和萧时晏面面相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愕之色。
送走五皇子后,姜玉竹倒上一盏凉茶,颤抖着手一饮而尽,喃喃道:“糟了,太子这次怕是把大皇子逼急,恐怕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女子喝得太急,青柚盏里的茶水溢出唇角,洒落在她玉色绣枝堆花衣裙上,洇透出浓艳至极的花瓣儿。
萧时晏眸色微深,他从袖口取出丝帕,想要帮女子擦拭衣上的水渍。
落在半空中的手臂忽而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男子清冷的声音忽而响起:
“萧世子,戏已经演完了!”
姜玉竹抬起头,惊讶于太子何时如神兵天降,眨眼间出现在雅间里。
萧时晏眼中讶色转瞬即逝,他面色平静行了一礼,沉声道:“姜少傅想要帮殿下查明事情真相,因此邀来臣演上一出戏,还请太子殿下勿要因此迁怒姜少傅。”
太子俊容不见一丝脑色,深邃眉眼噙着清浅笑意,端起一代贤君的儒雅风姿,托举起萧时晏行礼的手臂,淡声道:
“少傅一心为孤筹谋,孤当然不会怪罪她,倒是麻烦萧世子跑上这一趟。”
男子凤眸含笑看向坐在蒲团上发怔的姜玉竹,又温言道:“萧世子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日后还要娶妻生子,少傅以后莫要再胡闹了。”
姜玉竹看到太子意味深长的笑意,忙点点头说她记下了。
“马车已再楼下备好,车内有滋补养神的药材,有劳萧世子代孤转交给萧掌院。”
承受下太子的赏赐,亦代表萧时晏今日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太子效忠,并未是因那个女子所求....
男子敛去眸底的失落,毕恭毕敬言谢。
萧时晏离去后,雅室里就只剩姜玉竹和太子二人,气氛一时间变得古怪。
姜玉竹不清楚太子何时来的,又听到多少谈话内容,反正她是打定主意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免得被太子揪到小辫子,在床帏里迫着她做一些过分的姿势...
还好太子并没有追问她和萧时晏究竟在五皇子面前上演什么戏码,只是贴心的帮她系好披风,随后拉着她的手,走进隔壁的雅室。
“殿下,您带臣来这里干....”
姜玉竹的话戛然而止,她站在一面铜镜面前,透过晶莹剔透的镜面,清晰看到另一间房的情景。
她这才想起在隔壁雅室里面,也有一面相似的铜镜,正对着她和萧事晏谈话的黄花梨翘头茶案。
所以说,太子刚刚在这间屋子里面,将她和萧时晏演的那出戏...从头到尾看完了。
她被太子抵在三尺高的铜镜前,男子手掌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狭长凤眸微微眯起,漆色眸底流露出危险的气息。
“少傅肚子里的骨肉,是谁的?”
姜玉竹双颊涨红,她轻轻摇了摇头,故作无知道:“臣...这里没有骨肉啊...”
詹灼邺垂眸看着委屈巴巴的小少傅,女子仰起头,肌似羊脂,乌眸清润,琼鼻挺翘,娇美无比。
尤其是那对桃花眸子笑起来,双眼也随之弯成桃花瓣般的形状,漆黑瞳仁如同深潭,又像湖面上荡漾的漩涡,深不可测却又令人着迷,让人沉沦其中。
他方才透过铜镜,看到小少傅对其他男子露出明媚的笑容,纵然知道女子是在逢场作戏,可心里仍旧是闷得发堵。
“少傅肚子里的骨肉,是谁的?”
太子又问了一遍,按在腹部的手掌缓缓往上,姜玉竹双颊红晕更甚,忙温言安抚道:“是殿下的....就算现在没有,日后这里也会有殿下的骨肉...”
近在咫尺的男子这才露出满足的笑意,眼尾轻勾,蕴藉风流,挺拔的鼻梁磨蹭起她的脸颊,低声道:“那今日先埋下种子。”
姜玉竹不喜在陌生的地方做亲密的事情,她想要哄着太子回到府邸再撒播种子,却被男子夺走唇瓣。
许是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这段日子以来,太子亲吻的技巧愈发娴熟,绵绵不觉的一吻下来,姜玉竹脑袋晕乎乎的,四肢绵软,无力去推开熨贴在身边的男子。
半醉半醒之间,太子牵引着她的手,扣上铜镜边上的一个机关。
随着咔哒一声清响,只见原本通透的双面镜变成了普通铜镜,清晰映照出镜前相拥的男女。
骤然呈现眼前的画面让姜玉竹双颊红得几欲滴血,急忙将脸偏向一侧,低声求饶道:“殿下,换个地方罢...”
她忽然觉得以往在床帐里,太子做出的那些混账事亦不算是过分了。
“少傅不想看看你勾人的模样吗?”詹灼邺眸色愈加深沉,薄唇落在女子耳畔,一点一点轻啄她的粉腮,迫使她正视铜镜里映出的二人,长指轻车熟路挑开衣上的系带。
对襟玉色绣枝堆花开衫朝着两边敞开,肩头上的纱衣滑落下,松松垮垮堆积在男子牢牢掐在腰际的手臂上。
蒸腾的热气使得镜面上慢慢氤氲起一层薄雾,镜前的两道影子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薄薄的水汽犹若一层轻纱,最后只剩下一片迷离迷蒙。
突然,纤纤五指手划过铜镜,在镜面的水雾上划出一道水晶般透亮的痕迹,撕裂开春意盎然的幻境。
登华宫传来皇贵妃生病的消息,耀灵帝听闻此事,当即放下手中政务,前去探望。
寝殿内,服侍皇贵妃多年的许嬷嬷跪在错金地砖上,泣不成声:
“陛下请恕奴才多嘴,娘娘的兄长不久前罹难,大皇子犯下错事闭门思过,娘娘平日里再坚强的一个人,终究是扛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可娘娘将这些事全闷在心里,从不让奴才们在陛下面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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