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嘀嗒砸在地上。

温槿努力张了张口, 慢慢呼吸。

“靳,靳桉。”她一只手抓着胸前的衣服,喘着气,声音还是哽咽的:“你……你为什么在听……”

其实回想一下, 大概也能想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按下的语音通话键, 但温槿现在脑子一片模糊, 完全是无意识地出声询问。

“我一直在听。”

良久, 靳桉哑声道。

他一直在听。

从她进门起,从覃珠吼出第一声起, 一直到她被温隽凡关进卧室。

他一直在她身边。

靳桉听着她呼吸的频率, 慢慢引导着:“现在数六个数, 再张嘴慢慢呼吸。”

温槿跟着他的节奏, 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数八个数。”

温槿察觉到自己慢慢能呼吸过来了,不再像刚刚那样,几乎快要缺氧昏死过去。

她抓在胸前衣服的手松开,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一张口, 眼泪便又顺着流进嘴巴里。

太狼狈了。

她心想。

自己父母歇斯底里的疯狂模样, 自己被约束被控制的模样,躯体化症状出现的模样,统统都被靳桉知道了。

明明说好了绝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躯体化的症状。

温槿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悬停在“结束语音通话”的按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肠胃上的疼痛还在持续不断地传来,她手指轻蜷, 慢慢把手收了回去, 气息不稳地小声道:“你能结束通话吗?”

“为什么?”

靳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少年声音磁沉, 尾调又带着莫名的低哑。

是她喜欢的人, 是她喜欢的声音。

温槿垂下眼, 吸了吸鼻子,声音很低很低道:“我太狼狈了……”

没有人会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狼狈模样。

说完,她在地上把自己侧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试图缓解一点肠胃的疼痛和头晕。

就在她以为靳桉要挂断语音通话时,靳桉开口了。

“温槿。”

少年轻轻笑了下,说,“……我最狼狈的样子,你不是也见过了吗?”

温槿瞳孔慢慢睁大。

“我在城中村里和靳超毅打得头破血流的模样、受伤发高烧半死不活躺床上的模样、在医院里被所有人指点议论的模样,最贫穷,最无措,最狼狈的模样,你都见过了。”

靳桉的话就响在耳边。

温槿默默听着,眼泪又接着从眼角一边滑出去,在眼角积汇成一滩小小的水窝,然后再越过山根,淌过太阳穴,悄无声息浸湿发间。

我见过你所有狼狈的模样。

所以才格外希望你能光芒万丈。

“现在是不是还在胃疼?”没有挂断通话,靳桉继续问她。

温槿委屈点了点头。

继而她突然反应过来靳桉是看不见的,又轻轻嗯了一声。

“身边有水吗?”

书桌上还放着她的水杯。

温槿小声应着:“有。”

“去喝点水。”靳桉说,“小口小口喝,不要一直想着自己肚子疼。”

温槿伸手擦去一脸的泪水,慢慢站起身去拿桌上的水杯,小口喝着。

喝完,她又蹲下身,抱膝蜷缩成一团。

听见了她走动的声音,靳桉在手机那头似乎松了口气,他说着:“好点了没。”

好像好了一点点。

温槿默默想着。

以往躯体化症状发作,她都是什么都不做,任由巨大的痛苦像海浪一样席卷全身、吞没自己,然后在濒临死亡的感觉里等待结束。

今天的症状发作,是来得最快,却也去得最快的一次。

她没回答,靳桉也没急着追问。

“现在还能不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他们”,自然指的是覃珠和温隽凡。

温槿吸了吸鼻子,回答:“听不见了。”

刚刚被推进卧室的时候覃珠还在一楼疯狂宣泄着,不知道是温隽凡安慰还是其它的缘故,现在听不见两人的声音了。

“好。”靳桉应下,“要是一会儿他们在外面说话,拿东西捂住耳朵,别听。”

她的焦虑来自于今天同父母的争吵,只要远离焦虑源,不再听他们的谈话,躯体化症状能缓解许多。

温槿下意识开口:“那我也就听不见你的声音了……”

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后,她又闭上嘴,双颊微微发烫起来。

闻言,靳桉又笑了一下。

温槿想转移话题。

想起方才她躯体化症状发作时,靳桉的一系列反应,无一不证明着少年对这种情况有很深的了解,并且知道不少缓解的方法。

犹豫了下,温槿低声:“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知道她这是躯体化发作,知道怎么去缓解。

靳桉沉默了一会儿。

温槿默默盯着手机上那个原始白色人形头像。

“我妈。”片刻后,靳桉终于开口,“生前就是抑郁加焦虑的躯体化,最后自杀在家里面。”

闻言,温槿呼吸一滞。

那年靳桉刚出生,而靳超毅正是婚后暴露本性,开始酗酒赌博和家暴的时候。

生产后缺乏营养加上丈夫的冷漠,靳母患上产后抑郁并伴随有躯体化症状,久不就医,最终服下安眠药自杀在家里。

而靳母生前做过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取下“笑笑”的小名,希望他一辈子安然无忧,笑口常开。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靳桉低低的声音顺着手机传来。

“那天在医院门诊部的二楼,我看见了。”

话音刚落,温槿瞬间怔住,随即她眼眶不可思议地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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