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消毒水味充盈在病房中, 病床上的患者形容枯槁,手臂上插着长时间预留针,透明滴管中的药水一滴滴落下。

身体微微发福的医生将药剂推入储液袋, 捏了几下混匀药液, 一推流量调节器,静静看了半晌床上的病人, 转身离去。

病床上的男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依稀看到发福医生的背影,眼神不由得微怔。

想起三年前的种种,男人眼神一点点涣散, 果断放弃自己的幻想, 无力苦笑一下。

没过多久, 病房大门被再次打开,另一位医生悄然走进房间,站在病床前。

“萧子宣。”清润的声音隐约有些耳熟, 萧子宣抬头,看到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眸子。

对方比三年前身姿更加修挺,戴副银丝细框眼镜, 医用口罩遮住他大半张脸,一身白大褂,气质温润如玉。

“是你。”萧子宣声音干哑, “我已经说过了, 我不会当什么证人。”

“现在的情况有些变化,你可能还不清楚。”年乐拉开旁边的柜子, 从里面取出两只棉签, 吸饱水轻沾萧子宣干裂的嘴唇,声线清幽。

“和你签约的拍卖行那边已经有了新项目, 负责人对你的名气关注度大大不如从前,但你的代笔,最近还在不断的增加新画。”

年乐站在萧子宣旁边,随手将棉签扔入清理干净的垃圾桶。

“你知不知道什么时候,画家的画最值钱?”

萧子宣嘴唇湿润不少,连带着嗓子也舒服许多,但这个问题,却让他如鲠在喉。

一个画家的画什么时候最值钱?

当然是这个画家不再给市场供给新作,展示出稀缺属性,不再会被同行嫉妒仇恨,更不会出现在公众面前,撕破那层孤高滤镜的时候。

画家的画,在画家死之后最值钱。

“我……明白你的意思。”萧子宣眼神带过几分痛苦。

“他们要展开效率更高的洗钱项目,又要在我身上收割最后一笔,狡兔死走狗烹,我有可能……活不过这个月。”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年乐站在病床前,目光低垂,轻和注视面前人。

萧子宣眼神游离片刻,再看年乐时,依旧摇了摇头,嘴角甚至带出一抹笑。

“我的宿命如此,你再怎么做,也是徒劳,在这躺了三年,死亡对我而言,已经没有那么可怕。

并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盛名下死去,我至少辉煌过。”

年乐眉头轻挑,看着油盐不进的萧子宣,转身离开病床。

萧子宣闭了闭眼,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做出了坚定的选择,还是感觉呼吸不畅。

病房门打开后再次关闭,萧子宣听到脚步声,感觉他似乎去而复返,又站到自己病床前。

“你走吧。”萧子宣已经实在不想睁眼看他,“你注定走不通我这条路,求我也没有用,实在想说服我,不如直接等下辈子。”

话音落下,萧子宣门面上感觉到一阵风,“啪”的一声脆响,脸上传来十分明显的痛感。

萧子宣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睁眼,另一侧脸上又是一巴掌。

“你,你敢打我!”萧子宣捂着脸,几乎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刚想鼓起力气骂人,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萧子宣呆呆看着面前人,两手捂着火辣辣的脸,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你个逆徒!”王翡丹身上裹着明显不合身的白大褂,前面的扣子都蹦出一颗。

进病房前,王翡丹反复想着萧子宣昏迷前的经历,原本愧疚于没有发现萧子宣的异样,想向徒弟先服个软,结果一进门,就听到这个逆徒要自己等下辈子!

“师,师父?!”萧子宣陷在强烈的震惊中,嘴巴都快不知道怎么张。

“还求你都没用?”王翡丹来了脾气,眼睛一瞪,“你想让谁求你?”

“师父,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萧子宣话未说完,眼睛就已经湿润。

自己签下那个合约时,想过他们会利用自己扮丑扮奇葩,用一切匪夷所思的手段,引来关注和流量。

在此之前,为了不拖累师父,萧子宣主动要求离开师门,但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反而让他们发现机巧,一遍遍的利用师父和自己的关系,不断宣传,甚至还做出各种对比,踩高捧低。

萧子宣的抗议没有任何作用,之后母亲手术失败,离世前最后一句话,是让自己好好跟着师父画画。

给母亲办完丧事,萧子宣看着网上被请来的铺天盖地的水军,机械重复对自己作品的赞美,不断讽刺师父的种种。

所有一切,将自己和师父之间的裂缝,越撕越大,但师父却是世上最后一个,自己挂念的人。

萧子宣已经没法说清对师父的亏欠,也知道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法得到师父的原谅,梦里一次次的看到师父教画时的场景,醒来时总是泪流满面。

现在师父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萧子宣眼泪止不住的流,紧紧抓住师父的手,无声的张嘴嚎啕。

“亏你还是我王翡丹的徒弟!一点自觉都没有!”王翡丹抬手本来想敲徒弟的头,想到他脑袋受过伤,改敲他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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