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的公鸡和初升的太阳一同活跃起来,悠长嘹亮的鸣叫在村寨的小路上飘荡。

贺执打着哈欠,将搭在椅子把手上已经酸麻的腿挪下,顶着黑眼圈推开门。

剧组工作人员虽然默契地起了个大早,却个个眨着朦胧的眼睛,显然宿醉还没清醒。

全靠萧正阳昨晚上一桶米酒,贺执的模样杵在大家中央,一点不扎眼。

由于拍戏中断得突然,大部分造景都没收拾,还摆在原地,倒也方便了今天的拍摄。

贺执拖着步子,散落一地的金属残骸与焦黑的货车骨架毫无防备展现在眼前,顿时怔住了。

那些破碎断裂的钢筋铁骨下好像流淌脏污的血,混杂着石屑灰尘,激烈碰撞与摩擦产生的热量灼烧血肉之躯,夺走生命。

贺执不受控地紧紧盯着人造废墟,虚假情景带来的恐慌与惧怕让他本能想要规避,又因为无限贴近周沉而不可自拔。

“贺哥!”

贺执回神,却恰巧看到周沉站在造景之后,眼神正落在他身上。

郑元大型犬一样扑过来,像一道不谙世事的阳光照在两人之间。周沉的眼神挪开,落在那片几乎以假乱真的车祸现场上。

“贺哥你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贺执揉着太阳穴,用手掌掩盖自己的眼睛,“昨天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

“吓得四脚朝天当了好几分钟的翻盖乌龟。”促狭的声音突然插入话题,贺执不需要去看就知道是萧正阳。

郑元愣了几秒,一句话没说出来,脸涨的通红。匆匆说了句要去看剧本就落荒而逃。快得贺执几乎能从他的背影中看到加起来的尾巴。

“支开郑元,想和我说什么?”

“真敏锐。”萧正阳耸肩,“主要是来确认下我的病人有没有在主治医生不在场的情况下犯下什么弥天大错。”

“比如?”

“轻则打架斗殴,重则杀人放火。”

贺执挑眉:“隐瞒患者的具体病情和危险情况把人骗来当‘药算诈骗吗?”

“啊?”萧正阳放松的肩膀明显僵住。萧正阳看到的贺小少爷大多数时候落魄消沉得好似雨天被压弯了腰的细瘦松柏。偶尔碰到贺执露爪子,对象无一例外是周沉。被贺执抓着尾巴尖踩这么一脚,萧正阳顿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周沉杀人放火的事迹,讲来听听。”

贺执说得轻佻随意,却让萧正阳不寒而栗。他眼睛四处飘着,立刻捕捉到了躲在道具后,牢牢盯着这边的周沉。

萧正阳心里一跳,脑子里立刻清醒了——小情侣吵架,少当炮灰。

“顶多有点打架斗殴,没来得及杀人放火呢!”萧正阳站直身体,一本正经地说,“马上开拍了,我去看看郑元的戏,先走了。”

贺执没真的想从萧正阳这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丝毫不戳破他拙劣的借口,只是看着萧正阳匆匆离开,那背影和方才跑走的郑元实在相似。

贺执站回昨天的位置,没敢去找周沉。

剧本里被姜深刺激自杀的面包车司机已经不能再引起任何情绪,现实远比电影要突如其来地多。他好像理解了平烨烛。因为对死亡无能为力,最终只好怯懦麻木地接受。

周沉在摄像机后坐下,小屏幕里贺执闭着眼睛,沉稳且孤独。他举起喇叭:“《归路第4场,第二次,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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