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懂一二。”郁霈说。
“我在这儿唱了好几天了,你是我第一个观众。”少年满是油彩的脸上显出几分失落,“你真觉得我唱得好呀?有多好?”
郁霈看着他明亮如星的双眸,稍微思忖两秒委婉道:“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有七分好了。”
“啊?才七分,我以为你要说我十分好呢。”少年丧气几秒,小狗似的连脑袋都耷拉下来了,配上老生装扮有种怪异的好笑。
郁霈没告诉他,其实他这个水准放在天水班是要被自己拿着戒方赶去墙角加练的程度,搁他们连哭都不敢,他还敢抱怨打分低。
“再练练就会有十分好了。”郁霈见他沮丧不已,斟酌片刻还是稍稍提点了几句,“你现在再唱试试?”
少年将信将疑,站起身按照他说的唱了两句,猛地住了口,呆了好半天险些一跟头磕下来,“真的诶!完全不一样了,哥,你也是唱老生的吗?”
郁霈:“不是。”
“不是这行居然也这么厉害?果然高手在民间吗,我昏迷了。”少年往后一仰,直挺挺躺在戏台子上装尸体,有气无力呢喃:“师兄老骂我守着这没用的不如改行,你比他还狠,你给了我会心一击,我真的要改行了。”
郁霈拍拍他的肩膀,“起来,别穿着这身衣服躺地上。”
少年猛地爬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对了我叫初粟,初见的初,粟米那个粟,你叫什么?”
“郁霈。”
“郁霈?我怎么觉得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初粟想了半天也不记得从哪儿来的记忆,索性也没多想,从头上捞下那个“头彩”,热情又恳切的问他:“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饭吧?”
郁霈被他的自来熟弄得哭笑不得,“不用了。”
“哎呀你别走呀。”初粟直接从台子上跳下来,一把抓住郁霈的手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百元钞,“你是我第一个金主爸爸,我请你吃早饭报答你,等我卸个妆就来!你别走千万别走啊!”
初粟一步三回头,从台子下拿出一个行李箱搁在旧戏台上,利落脱掉身上的戏服和髯口玉带整整齐齐叠好放进去,囫囵卸妆露出一张略显孩子气脸庞来。
他把箱子一拽,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郁霈跟前,“我们班子就在附近,我先去把东西放了咱们再去吃饭,顺便带你看看我们戏班。”
郁霈本不打算和他有太多交集,但对他口中说的戏班些好奇,陈津说现在大部分的戏班子都改叫剧团了,没想到他们还留着过去的称呼。
“好。”
初粟说的戏班子就在公园不远的一个大院里,说是大院其实就是一套破旧的民房,安插在林立的高楼里像个顽固不化的钉子户。
初粟推开锈迹斑斑的大门让郁霈先进去,院子里收拾的还算干净,锃亮的水泥地两边摆着架子,上面插着几套上台用的兵器。
“来,进来。”
这套房子十分破旧,墙皮有一大半都脱落,正厅上挂着一张用瘦金体写着清河班三个字的匾额,纸张很黄墨迹也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字好看吧,听说是我们师祖写的,不过我没见过他,据说是个很厉害的大青衣但是很早就不在了,呐就是这个。”初粟说着,领郁霈去看墙上挂着的老照片,还没看清身后就响起一道严肃嗓音。
“初粟,谁准你带人回来的?”
初粟当场收回手,回头看着来人嗫嚅了句:“师兄,你怎么来了?”
郁霈感觉到初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不由得打量了眼前人两眼,他看上去比初粟大上几岁,穿黑色t恤和同色长裤,眉眼锋利透着股冰冷的凶劲儿。
“还不走?”
“哦。”初粟立马拉着郁霈走了,出了大门才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郁霈不动声色抽开手,“那个是谁?”
“我师兄,你别往心里去啊,他一直都是那样不是针对你。我猜他是根本不喜欢这行心里有怨气,还一天到晚让我滚蛋,班子里的人都让他撵走了,下一个估计就是我。”
郁霈看了看他。
初粟有些烦:“他老撵我回去上学,我又不喜欢上学,我数学题都做不明白上什么学啊,我就喜欢唱戏,他非说我不务正业,将来非得饿死街头。”
他说着说着一张脸上全是懊悔,“刚才我就应该把你给我的打赏扔他脸上,谁说唱戏能饿死的,我明明赚到钱了!”
郁霈看他样子有些好笑也有些心软:“你多大了?”
初粟一挺胸脯:“十五。”
“……”郁霈本以为他至少十八岁,没想到才十五也有些错愕,“你父母呢?”
“不要我了呗。”
郁霈有些怔然,他不会安慰人但初粟也没有要让他安慰的意思,一把拽过他的手说:“前面那个店的小馄饨特别好吃,我早上喊完嗓就来,平时排队人可多了。”
郁霈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初粟的手机就响了,拿起来一看脸顿时垮了,“不好意思啊我得走了,我下次请你吃饭吧。”
郁霈笑笑:“去吧。”
“那我加你个微信?”
郁霈拿出手机递给他,“我不太会用手机,你自己来吧。”
初粟笑了半天:“你怎么跟个老年人似的?好了,我走了啊,下次见。”
郁霈耳根子总算清净,到初粟说的那家店要了一份小馄饨。
老板挺热情,还送了一只蟹粉小笼包,郁霈吃完早餐随意在附近逛了逛,随着人流进了个很大的商场。
他发现这个时代比他想象的要好一些,也更难融入一些,像是扫码寄存、自助购物他都不太明白。
手机取代现金,甚至可以刷脸或者指纹支付,方便但也更难懂。
郁霈在外面逛了一天,深切感受到了初粟说的“老年人”是什么意思。
傍晚时回宿舍,室友们依然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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