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在马魁的示意下搜查着卢学林的挎包,搜出了玉镯子、一封信、卢学林的工作证和一瓶敌敌畏。小胡将搜出来的这些东西一一摆在餐桌上,厉声问道:“嚯!硝酸,敌敌畏,你这是要干啥呀?老实交代!”

马魁和卢学林在餐车面对面坐了下来,马魁将那瓶标有“工业硝酸”字样的玻璃瓶放在桌上,满脸严肃地看着卢学林。而卢学林的手上戴着明晃晃的手铐,对马魁怒目而视。

卢学林一言不发,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马魁看了看他的工作证:“卢学林,哈城第一化工厂,工程师,中级职称。”随后又拿起镯子,在手上掂了掂,放下,问:“这镯子是你母亲的吧?水头挺足,盘得也挺好,是老物件,老值钱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爸妈在宁阳,所以这东西应该是你妈打算给她未来儿媳

餐车。

妇的。”

这一幕,被站在车厢另一头的卢学林看得一清二楚。只见他脸色铁青地快步穿过拥挤的人群,朝二人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拉开挎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玻璃瓶。紧随其后的马魁看出了卢学林的异样,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拉住了他,夺过卢学林手里的玻璃瓶。在小胡的协助下,两人合力将试图挣脱的卢学林拉到了

卢学林微微地点了点头。马魁又迅速地看完他的那封信,那是一封来自白玉霞的分手信。马魁把信重新装好,对卢学林说:“我明白了,你知道你对象外头有人了。你先回了趟宁阳看了一眼爹妈,完了就掐准了你对象上这趟车,打算跟她同归于尽。兄弟,你说你这又何苦呢?”

白玉霞和宋朝华上来了,两人很亲昵地挽着手,站在过道里依依不舍地说着情话。眼看快要开车了,白玉霞催促着宋朝华:“你快下车吧!一会儿要开车了。”“我陪着你。”宋朝华不放拉着的白玉霞的手。“你怕我反悔?你放心吧,这次见到他,就是要当面说清楚,也算对他有个交代。”白玉霞向宋朝华保证道。宋朝华听了,心里乐开了花,两个人十指紧扣,四目深情相对,额头相抵。

马魁的这一席话,说到了卢学林的心里,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马魁等他的情绪平静下来,示意小胡将他的手铐解开,卢学林双手掩面,缓缓向马魁倾诉:“我跟她两个月没见面了,给她单位挂电话,也找不着人。后来,还是她的一个同事告诉我,她有人了,给我戴这么个绿帽子,窝囊啊!活着还有啥意思?这些年,我两地来回跑,容易吗?”

列车到达海河站,南来北往的乘客,下车的下车,上车的上车。

“这事儿,你对象办得是不讲究,不过,话说回来,谁都不容易。你有没有想过,你那瓶子硝酸真泼下去,是啥后果?”卢学林看了马魁一眼,无法回答。马魁接着说:“你对象和她那个相好的是给毁了,可车上这么多人,难免伤及无辜,都是拖家带口的,人家招你惹你了?你这故意伤人罪一旦成立,那少则十年八年,重则无期死缓,你这后半辈子就等着吃牢饭吧!”“我现在也跟坐牢没啥区别。”卢学林抹了把眼泪,恨恨地说。“那是你没坐过牢!真进去了,你肠子能悔青了!再说了,你爹妈咋办?谁给他们养老送终?本来盼着娶媳妇抱孙子,结果媳妇跑了,儿子也没了,你还让不让老两口活?”

卢学林毫无反应地走了。马魁思来想去,如果让卢学林就这么走,感觉一定会出什么事儿。小胡刚进餐车,正要坐下吃饭,被马魁一把拽起,朝卢学林离去的方向快步追了上去。

马魁的一番话,说得卢学林羞愧难当。马魁继续说道:“兄弟,人这辈子呀,难免有个沟沟坎坎,往后啊,遇上过不去的坎,就往远了想。时间一长,什么事儿都会烟消云散。咱大老爷们儿,干吗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多年以后,当你回想起今天,你都会觉得自己蠢到家了!”

卢学林动作机械地把镯子收起来,站起来就走,马魁喊他:“哎,你的酒。”

马魁推心置腹的一番话,让卢学林思绪万千。他意识到自己不计后果的冲动行为是多么愚蠢。“马哥,我错了!”他抬起头,真诚地认错。“知道错就好,你也是念过书的,往后干啥事之前先过过脑子,别光想着解一时之恨,想想后果。”卢学林点了点头,一番思量之后,他试探性地向马魁提出了请求:“马哥,我想见见她。”

卢学林像是换了个人,完全没看到马魁似的,神情呆滞。马魁看在眼里,心里寻思着:这小子八成是赶上过不去的坎了。这时,广播里传来播报到站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下一站海河站马上就要到了,要下车的旅客请做好准备!”

马魁斟酌了一下,让小胡去叫人,然后对卢学林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卢学林同志,你这属于故意伤害未遂,虽然是未遂,但是有伤人意图,也是违法行为。念在你认错态度较好,没有造成实际危害,就给你一个治安警告。你放心,不留案底,不记档案,也不通知你单位。”卢学林对马魁感激不已,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马哥!不,是警察同志,您是我的救命恩人!”

马魁越看越像他的老熟人卢学林,于是便端着饭盒走了过去,坐到卢学林对面,像是不经意地问:“有日子没见了,对象呢?”卢学林没说话,他端起酒瓶,就要朝嘴里灌,马魁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拿下酒瓶说:“这么喝可不成,吐车厢里罚款。”马魁瞄了一眼那个玉镯子,问:“这镯子给对象的吧?收好了,车上人多眼杂,别让人惦记上。”

正在这时,小胡带着白玉霞走了进来,白玉霞看到卢学林,顿时愣住了,“你怎么在这儿?”卢学林没接话,他有些局促地想要掩饰自己有些浮肿的双眼,但还是被白玉霞看出了他曾哭过。

一阵忙碌下来,马魁只觉得通身愉快。饭点的时候,马魁端着饭盒,在餐车坐了下来。他刚吃了几口,看到餐车角落里有个熟面孔。他仔细端详着:只见那人身背一个上面印着“哈城第一化工厂”的黑色挎包,略显憔悴的脸上布满沧桑,他眉头紧锁,桌上放着喝了半瓶的白酒,目光呆滞地看着酒瓶旁边放着的一个玉镯子。

马魁和小胡识趣地走出餐车,将餐车的门轻轻关上。小胡贴着餐车门想要偷听,被马魁一手拽了起来。师徒俩互相比画着,像两尊门神一样站在两边守护餐车门。

休整了一段时间,马魁迫不及待地投入到了工作中。一见师傅,小胡心里依然带着歉意,马魁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了他几句。

餐车安静下来,只剩下卢学林和白玉霞坐在一角,俩人从开始相识说起,到现在的分手结束。俩人互相回顾了从相识到交往中的一些美好过往,说到情深处,白玉霞的眼泪也不禁流了下来。

送走了汪新,马魁才发现汪新坐过的椅子上放着一个饭盒。他拿起饭盒,打开盖一看,里面装着膏药。马魁端着饭盒,思绪万千。

两人把一切都摊开说清楚了以后,白玉霞掩面而泣,和卢学林做了最后的告别,卢学林望着白玉霞的背影,把那封信撕得粉碎。

一阵交谈和寒暄之后,汪新准备起身离开,他对马魁说:“师傅,您好好养伤,我回家看看我爸。”马魁对汪新好一番叮嘱,让他在工作上踏踏实实地干,不要觉得红阳是个小地方就心浮气躁。汪新一边站起身来,一边连连点头称师傅说得正确。马燕依依不舍地将汪新送到院外,久久地站在雪地里望着汪新离开的背影出神。

马魁和小胡见白玉霞先行离开,便走进餐车,马魁拍了拍卢学林的肩膀:“兄弟,前面的路很长,大步往前迈吧!”

站在一旁的马燕,听着父亲和汪新拌嘴似的对话,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俩她最爱的男人,笑靥如花。

马魁化解一场无妄之祸,保住了两个家庭,还没等他多想,就接到胡队长的电话。下了火车,他急忙来到乘警队会议室,胡队长正主持会议,乘警围桌而坐。

汪新的这一嗓子,也叫醒了马燕,她走到门前掀开门帘朝外望去。他微笑着走了进来,王素芳指了指马魁,说:“我去打瓶醋,你们爷俩慢慢唠!”说完出门去了。师徒俩看似以调侃的方式互相挤对着,但言辞中都免不了透着关切。

胡队长把一张黑白照片递给马魁,问道:“老马,你看看这个,认识不?”

伤筋动骨一百天,马魁这腰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他站在煤炉前,弓着身子一手添着煤,一手捂着腰。王素芳拿着空醋瓶子从厨房走了过来,看到马魁弓身添煤,赶紧过来制止:“沈大夫让你不要动,你咋就不听呢?赶紧回屋躺着去!”“这腰不好,连家务都干不了,半残了。”马魁嘴里嘟囔着,缓缓朝里屋走去,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汪新的叫喊声:“马叔,我回来了!”

马魁仔细审视着照片,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好家伙,鸦片!”

汪新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说道:“所长,我师傅受伤了,我必须回去看看他,回来后我一定加班加点,把耽误的工作补回来。”扔下这句话就一溜烟地跑了。“顺便帮我给他带个好。”杨所长望着他的背影喊道。

“厉害!要么说是老资格呢,一眼就看出来了。”胡队长对马魁竖起大拇指。

汪新站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多谢所长夸奖。我想求您件事儿,您能不能给我师傅马魁打个电话?”“你找他有事,自己打就可以呀!”“我想让您跟他讲讲我办的这些案子,也让他高兴高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行,我这就打给他。”杨所长说着,拿起电话就打,汪新从杨所长与马魁的电话交谈中得知马魁出了事,受了伤。

“我在劳改队的时候,附近有村子种罂粟,他们提炼鸦片,不过是专供药厂的。这玩意用对了地方能救人,用错地方能死人!咋地,在咱车上发现鸦片了?”马魁拿着照片问胡队长。

厘清了小卖部商品碰瓷索赔事件,汪新神清气爽地走进所长办公室,杨所长正站在炉子前烤着火,他一看到汪新,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看不出来还真有两把刷子。”

“没有!这些鸦片是前一阵在云南一趟火车上查获的,可惜没抓着那毒贩子。据当地警方说,那毒贩子的口音像是咱这圪垯的,肯定还有同伙,很有可能通过铁路线运毒贩毒,上级让咱们务必提高警惕。”胡队长补充说道。

售货员知道汪新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他往派出所走去。

小胡拿过照片,好奇地看着,马魁神色凝重地说:“刚吃上一口干饭就抽上大烟了,啥时候都有作死的!”马魁想着就来气。

售货员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走到货架一头,摇下机关,只见货架上放白酒处,一小块木头伸了出来。“你这脑袋够灵光的啊,你做售货员真是大材小用了。”一看事情败露了,售货员低眉顺眼地向汪新套近乎:“警察同志,你看着我比你岁数大,叫你一声老弟行不?老弟啊!咱们都在一个地面上吃饭,抬头不见低头见,往后咱们兄弟多亲近亲近,有事你说话,哥应着就是了。”“跟谁称兄道弟呢?跟我去趟派出所,别磨叽!”汪新说着,撩起衣服,露出明晃晃的手铐。

“老马,咱们这儿你经验最丰富,资历最老,回头你负责把鸦片烟的特征啥的给同志们说一下,也跟咱们这条线上的各个站点普及一下。像什么红阳站呀、海河站,这些站虽然小,可也不能大意。”

汪新松开售货员,卸掉伪装,捂着手腕的售货员一下子傻了眼。汪新俯身捡起酒瓶碎片,闻了闻:“这是酒吗?”售货员瞬间慌了手脚:“警察同志,咱们有话好说。”“你再给我操作一遍,让我明白明白。”汪新盯着售货员,神情严肃地说道。

“行!”马魁欣然答应。

汪新像是没听到他讲话一样,望着摆放酒瓶的地方,伸手摸着货架。售货员见汪新不但不理他,还伸手摸货架,气不打一处来。他气势汹汹地伸手拽汪新,谁知汪新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还没使劲,售货员就惨叫起来。

红阳火车站的广场上依旧熙来攘往,汪新在人群中执勤巡逻。

汪新没理他,继续装作选购商品,来回走着,忽然听到酒瓶子摔碎声,猛地转身一看,的确是酒瓶碎了一地。售货员立马走了过来,指着地上的碎酒瓶说:“你晃来晃去的,这下把酒瓶碰地下摔碎了吧!赔钱吧!”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子,汪新抓住那只手,想来一个过肩摔,可是,却没有摔动。他敏捷地反手一抓,拽住了对方的后脖领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乾坤大挪移,与对方面对面对峙起来。

隔日,汪新穿着便衣,戴着帽子、围着围脖,只露出两只眼睛,抄着袖子走进了小卖部。售货员扫了汪新一眼,没说话。汪新望着货架上的商品,像遛弯似的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那售货员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你到底想买啥呀?走来走去的晃得眼晕,真闹心。”

“哎呀,师傅,您吓了我一跳!”汪新见是马魁,立马松了手。“专程收拾你来了!没想到你小子长进了不少!”马魁也松开了汪新,说道。“师傅,您咋来了?是有什么大案子了吗?”汪新知道马魁来红阳,一准儿有事儿。“少打听,前面带路。”马魁知道汪新求案件心切,偏偏他只字不提。汪新见马魁故弄玄虚的样子,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揣测。

疑惑归疑惑,没有任何证据,汪新也只能作罢。夜巡后回到宿舍,林建军已经打鼾了。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想着两月来的两起小卖部碎物赔偿事件,久久难以入睡。

师徒俩一前一后走进杨所长办公室。

售货员感觉汪新对小卖部有了疑惑,着实让他心慌又堵心。看着自己送上门的好处,汪新都不接,售货员望着他的背影,冷冷地说道:“还真不识恭敬!”

马魁和杨所长见面寒暄之后,马魁拿出鸦片的照片递给杨所长,杨所长拿着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瞅着跟驴粪蛋子似的,这就是鸦片?”“毛驴可拉不出这玩意,地里长出来的,不瞒你说,我上回见这玩意,也有小十年了。”马魁调侃道。“行,你放心吧!回头我跟同志们说一下,让大伙儿提高警惕。”

“你这酒味儿也散得太快了点儿。”汪新进一步试探道,“我老觉着哪里不对劲,让人家一个女同志赔了钱,心里老过意不去。”“那咋办?要不你把那人找回来,我把钱还她。”售货员小心翼翼地说着,顺手拿出一瓶酒,对汪新殷勤着,“总是麻烦你,我也挺不好意思的。这样,这瓶酒送你了,大冷天的,喝点暖暖身子。”“同志,你这是干啥?这是我该做的!”汪新说完,推开售货员递过来的酒,大步走了出去。

一旁拎着暖水瓶给马魁倒水的汪新,一听真有案件,而且还是个贩毒案子,心里一阵窃喜。他乐呵呵地对马魁说:“马叔,喝点热水,暖和暖和。”马魁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大冷天的,能烘着炉子唠唠嗑,喝口热乎水,就是享福了。”

汪新走到广场上巡逻,走着走着,站住身来望向小卖部,然后又折了回去。他挑开小卖部的门帘子,售货员一见汪新立即迎了上来,肥胖油光的脸上堆满笑容,有些心虚地说道:“您说得对,还真是闻不出一点酒味来!我寻思估计是酒瓶松了,时间一长酒味就散了。这不,我都打扫完了。”

杨所长附和着马魁:“这是大实话,晌午想吃点啥,我叫人准备。”“白菜炖冻豆腐,一辈子吃不够。”“再来几片五花肉,烫壶酒。”“那吃完了你得给我烧个热炕头儿,再闷一觉,比神仙还神仙。”“小事一桩,就盼着你不急着走呢。”

汪新理解她的处境,但是没有证人和证据,他也没辙。他语重心长地对那位妇女说:“同志,这事我就不知道了,往后小心点吧!”但是,小卖部莫名其妙地屡出这种事,他的心里也有点犯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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