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冥关是天下第一雄关。

青穹屏障环绕五域,其中有大大小小数十道天关,均为守护山河地脉而设,唯独镇冥关立于冥渊水尾,专为镇靖冥渊而立。

煌煌赫赫的天关,如穹顶仙宫的天门,自云霄俯瞰人世,巍峨磅礴。

站在镇冥关下,只觉己身如此渺小,如天地间的蜉蝣。

申少扬踏出飞舟的那一刻如是想。

“前辈,冥渊究竟为什么这么特别啊?”他不报指望地随口问,也不知道前辈究竟是否会应答,“连曲仙君也对冥渊这么忌惮。”

申少扬问起冥渊,只是漫无边际的好奇。

因为比试的地点和冥渊有关,于是他便提问。

灵识戒里沉默了片刻。

卫朝荣从来没同申少扬说过,他就身处冥渊之下。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冥渊的尽头,看到这座伫立千年的天关。

镇冥关是在他陨落后建的,伴随着魔门覆灭、五域初定、青穹屏障初设,磅礴天关轰然落定,将幽晦深邃的冥渊永远隔绝在世外。

虽然这千年间他并非始终清醒,也无法穿越冥渊见证镇冥关的存在,但他能想象。

想象……

这一道近乎神力铸成的天关如何在悠悠岁月里抵挡侵蚀,冥渊如何源源不断地向四州吸蚀灵气与生机,多少世人不曾留意的无声片段里,他们曾和死亡擦肩而过,又是如何被镇冥关和青穹屏障不动声色地保护。

想象,那个亲手定立天关的人。

申少扬说,五域中有些修士对青穹屏障的存在颇有微词,认为这屏障花费了太多灵材和钱财,几位仙君应该想个更好的方法取代青穹屏障。

“当然,这只是极少数人的想法,绝大多数修士还是明事理的。”申少扬说起时补充,“我们都知道五域外的空间不稳定,很有可能陷落进虚空裂缝中,青穹屏障在保护我们。”

自从申少扬察觉到灵识戒中的前辈与曲仙君隐隐的渊源后,就经常打听有关曲砚浓的传闻,有意无意地对着灵识戒喋喋不休。

一桩桩、一件件,说给灵识戒听,想等来一个明确的反应,或是回应。

卫朝荣绝大多数时候只是默默地听着,并不做回应,也不出声,就好像申少扬的那些言语都石沉大海,随着水波沉入深渊,没有一点痕迹。

只有当灵识戒的那头转述的传闻太过荒谬,又或是颇多误解,他才像是枯木重焕,冷淡地只言片语,用讥诮或平淡的语句一一驳斥。

曲砚浓。

卫朝荣在心里念她的名字。

他其实很难想象她语调疏淡、气清神虚、不食烟火的模样,哪怕申少扬从不冻海上的那一望后便已认定曲砚浓是世外仙圣,哪怕转述中的曲仙君超然出尘得无欲无求,可他却始终没有办法把她和清心寡欲联系在一起。

他知道一千年会改变太多,足够沧海几度桑田,也没想过她会一成不变、永远驻足在原地,但他总是没法想象。

极致的烈火,也会褪成清淡的云水吗?

“在所有古籍传说中,冥渊是万物的起始和终结。”卫朝荣淡淡地说。

申少扬本来就是碰运气,没指望得到答案,没想到真给撞上了,精神一振,“什么叫万物的起始和终结?哪个古籍传说里讲的?撰写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卫朝荣默然。

以申少扬读过的古籍数,就算他说了,申少扬也听不明白,况且这些古籍在千年后还有多少留存也不得而知。

“冥渊之下的地方,叫做乾坤冢。”他说。

这是古籍传说里没有写过的东西,也只有亲身留在冥渊下的人才会恍然:原来古籍中写就的不是荒诞不经的传说,而是一段被世人遗忘的天地起源。

“知道名字就够了,其余对你来说没有意义。”卫朝荣简短地说。

申少扬满肚子的疑问都给噎回去了。

“好吧。”他怏怏不乐地收住话头,把“乾坤冢”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抬起头,正好对上戚枫审视般的目光。

戚枫目光冷漠凌然,有一瞬申少扬觉得他不是在看对手,而是在掂量某种无生机的死物,比闹市称斤论两卖妖兽皮与肉的摊贩更漠然。

蓦然与申少扬对上眼,戚枫微微一怔,旋即抬眸,彬彬有礼地一笑,这眼睑一垂一抬一笑间,方才的冷漠凌然竟像是申少扬的错觉。

细看去,戚枫神色温然,长身玉立,仪容秀丽,说不出的姿质风流,轻易便能博得旁人好感。

申少扬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心里泛着点嘀咕,又找不出端倪,只能匆匆地颔首回应。

“……这一轮的比试,持有青鹄令的四名应赛者需要在巳正前进入镇冥关。关内共有九道天门,每道天门下藏有一个镇石袋,每个镇石袋中装着二十块崭新完好的镇石和一份镇冥关的简易阵图,应赛者需要根据阵图找出年久毁损的废镇石,并将废镇石替换成新镇石。”

这一轮比试的裁夺官已不再是金丹修士了,淳于纯手持卷轴,在周天宝鉴前朗声宣读比试规则:“比试以应赛者所替换的镇石数目为准,应赛者成功替换的镇石越多,则排名越前,第一、第二名将获得进入下一轮比试的资格。”

比试内容居然是替换镇石。

申少扬一阵紧张,他还从来没有接触过镇石,半点经验也没有,他的对手全都来自有仙君坐镇的大宗门,大约都比他更熟练。

真是的,就不能四个人打一架吗?

比什么替换镇石啊?

申少扬手忙脚乱地找出青鹄令,抬起头,望见富泱若有所思的神情,一愣,“你想什么呢?怎么还不赶紧进去?”

祝灵犀和戚枫都已经催动青鹄令,尝试进入镇冥关了。

就算富泱无意争先,至少和清静钞没有仇吧?

富泱回过神,似乎也略感疑惑:“怪了,我怎么有种怪怪的感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申少扬茫然:“什么不对劲?”

富泱满怀疑虑地摇摇头。

他也说不清楚,就是在听淳于裁夺官宣读比试规则的时候,莫名颈后一凉,这种感觉……就有点像是在望舒域做生意的时候,预感到要被对面给坑了。

不会吧?他明明是在参加阆风之会,没在做买卖啊?

就是一个比试,能怎么坑他?

他又不是在望舒域!

想到这里,富泱终于放下疑虑,舒了口气,取出青鹄令:没事了,山海域只有曲砚浓仙君,可没有季颂危那个钱串子。

——曲仙君总不会比钱串子更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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