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再无一人敢言。
几个陪坐在次的低阶妃嫔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杯盏,垂着头正襟危坐。
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帝王。
迟兮瑶也放下了手中的杯盏,不动声色地往大长公主的身边挪了挪。
饶是反应再迟钝的人,此刻也能感受到大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也知道皇帝并不喜欢她与兄长二人,是以从前的宫宴,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出席的。
即便是出席,迟兮瑶也只会远远地坐在末流,极少会如今日一般,离帝后如此近。
皇后仍旧端坐于上,随手拢了拢发髻,轻轻抿了一口酒水,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迟兮瑶与建宁大长公主。
而坐于皇后下首的裴妃,则拘束很多,自大长公主突然高声质问皇帝时,她的后背便开始不断冒着冷汗。
这些年,不光是大长公主被贬去了封地,就连曾经宠冠后宫的她,也受到了冷落。
但若是细细追究起来,她又何尝不是与皇帝一样薄情寡义,受着容英郡主的恩惠,可这么多年却从未想过要庇护她的子女。
裴妃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心,鼓足了勇气,准备起身说话。
“裴妃,今日不胜酒力?这就醉了?”她还未站得稳,皇后的声音便自上坐传来。
“即是醉了,便早些回去歇着,别在这扰了大长公主的兴致。”
裴妃没办法,立时便噤了声,由着宫女们扶着,离开了宴席。
可还没走出去两步,她便又忍不住地回头看了看。
迟兮瑶正低着头,乖巧懂事地坐在大长公主的身侧。
连动都不曾动一下。
如同当年的容英郡主一样,柔顺、温婉。
她突然不想再忍下去了,发了疯似的甩开了扶着她的两个宫女,扑通一下,跪倒在了皇帝的脚下。
“陛下,当年之事皆因臣妾而起。是臣妾一时失察上了奸人的当,是臣妾害了容英妹妹。”
“若非如此,崔将军不会负气出走,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这些年,您罚也罚了,查也查了,可这些事,确实是与大长公主没有半点干系啊。您的疑心,尽可消了吧。”
皇帝低头看了一眼正跪在自己脚下,哭得泣不成声的裴妃,心头微微颤抖了一下。
就在此时,一向端庄的皇后也跟着站了起来,大声呵斥着裴妃。
“今日是大长公主的接风宴,你在这发什么风?提起这些腌脏事做什么?快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她的话音一落下,便立马有三五位宫人走上前来,捂住了裴妃的嘴,将她硬生生拖了下去。
皇帝的头疾又犯了,疼得他青筋暴起,扶着额头站在大殿内,连身形都有些颤颤巍巍。
“快扶陛下去内殿休息。”皇后走下了位置,吩咐人扶走皇帝,而后又走到了迟兮瑶的面前。
她明明目光停留在迟兮瑶的身上,可话却是说给大长公主听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对您,赏也是罚,罚也是赏。”
“若非您当年一意孤行,非要向先帝力荐戾王,能有后面这么多事吗?”
建宁抬起头,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陌生极了,仿佛不曾真切认识过她。
先帝在时,皇帝皇后裴妃容英四人时常围绕在她膝下,明明那时候的皇后最是笨嘴拙舌心无城府。
可如今看来,自己恐怕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人。
建宁轻轻拍了拍迟兮瑶的后背,笑了笑。
“瑶瑶你先回去吧,外祖母同皇后娘娘和陛下,还有些话要聊。”
迟兮瑶温顺地点了点头,如同一只刚刚睡醒的小奶猫,轻手轻脚地跟着宫女们退出了大殿。
可她并没有回家,此刻已临近深夜,宫门还有一个时辰便要下钥了。
她不想自己一个人回去,便守在宫门口,等着外祖母一起。
虽已是春日,可早晚仍旧有些凉意,迟兮瑶不想坐在车里等,可站在宫门口又挨风吹,有些冷。
她干脆在宫门口来回踱步,活动手脚,驱散些寒意。
宫门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迟兮瑶好奇地伸着脑袋张望着。
这个时辰怎么还会有人进宫?
车驾渐渐走近,马车前挂着的灯笼微微摇晃,将车身前侧的族徽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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