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郑府大夫人王氏的远亲。

这位负责给烟云坊采买的人,细说起来,除了与琅琊王氏沾亲带故,还与瑞王府的王妃也有些关系。

但瑞王妃毕竟位高权重,且一直以来并无过错,未免节外生枝,崔珝并未贸然去瑞王府拿人。

倒是郑大夫人,不打自招的撞了上来。

她虽出身琅琊王氏,却是个市井泼妇的做派。起先进了廷尉府的打牢还骂骂咧咧地咒骂崔珝。

后来接连在大牢里见识了自次他们审讯暗探的手段,倒是吓得晕死过去几次。

再醒来,便什么都肯招了。

那位负责给烟云坊采买的人,名义上是花重金采买烟云坊日常所需物资,实质上是往朝中各大官员的后宅送银子。

烟云坊明面上做的是男人的生意,平日里朝中不少大臣都爱去那喝上几杯酒水,再找几个美貌的舞姬风流一番。

这些人几杯酒水下肚,便不知今夕何夕,更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稍微有点事情压在心里,也都经不住这些训练有素的舞姬们几番盘问。

大梁的坐镇计划,军事部署,以及对北境诸国的态度,大致是通过这条路子,泄露出去了。

而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烟云坊除了会探听他们的喜好,还会探听他们府院中人的喜好。

再经由这位负责采买的管家之手,将这些物件银钱,不动声色的送进各个大臣的后院。

饶是从不曾流连烟花之地的清贵之流,但凡是后院着了火,这秘密也就守不住了。

崔珝忙活了好些日子,大致整理出来了一份名单,这几日真要上报给皇帝。

而瑞王府那边,似乎也有了动静。

昨夜连夜,瑞王府便派了个人,潜进了廷尉府的大牢,想要伺机而动,杀了那位采买的管家。

只不过那人扑了个空,崔珝早就已经将人转移走了。

不过郑大夫人,却突然在大牢里疯了。

今日一早,廷尉府那边便传来了消息,丞相郑锐此刻正带着门生们在金銮殿上弹劾崔珝。

而郑府的随从护卫,正围在廷尉府的门口,煽动着四周的百姓,找崔珝要个说法。

郑府或许料定了崔珝不会拿迟兮瑶的名声开玩笑,郑府大夫人做的事,本就是一桩烂事,没办法拿到场面上来明说。

故此,并不知情的百姓正愤愤不平地围在廷尉府,斥责廷尉府无故抓人,将郑大夫人逼疯了。

崔珝不愿与百姓们动武,因此并未下令调禁军过来,只带着几位随从进了廷尉府。

将郑大夫人放了出来。

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而郑大夫人这些日子在廷尉府日日被迫看着他们审问犯人,也确实吓破了胆。

他也算是为迟兮瑶落水之事出了口恶气,但郑大夫人到底是一品诰命夫人,他没办法轻易处置她。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确实只能将人放了。

郑大夫人离开后,围在廷尉府附近的百姓自然也就散开了。

崔珝拧着眉头,在人群中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却又恍惚了,似乎看错了。

朝堂上对于崔珝的弹劾也被皇帝拦了下来。

一场闹剧,最终不了了之。

崔珝又忙活了一日,临近傍晚才回了府。

用过晚膳,他便沐浴更衣,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信步闲庭。

顺便,验收一下府中的院墙,是否都砸低了七寸。

家丁们这一日别的活计都放下了,只专心干着砸墙这一件事,自然办的妥帖。

崔珝站在院中的桃花树下,双手背后,抬头仰望着高悬天际的弦月。

他的明月,说今日会翻墙而来。

他莫名的,还有些期待。

“吩咐下去,今晚值守的人全部撤下去,不必巡视了。”崔珝负手而立,望着那一方矮墙,吩咐家丁。

不多时,墙外便传来了声响。

好似有人在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说着话。

迟兮瑶早早便用过了晚膳,怕被外祖母察觉,还编了个幌子说要去林府找林清茹赏月。

如今望着天际孤零零的弦月,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借口有点蹩脚。

但她人已经在崔府院外了,此刻已经是人在墙角,不得不翻了。

迟兮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给自己打气。

“没事的,不怕不怕,你可以的。”

橘若自小便跟着迟兮瑶翻墙出英国公府觅食,自然也对她会翻墙一事见怪不怪。

她站在一旁,给迟兮瑶打气。

“小姐,没事的,你定然能翻过去。这崔府的院子,可比咱们英国公府矮多了。”

迟兮瑶这才注意到崔府的院子,这墙竟当真如此矮,矮到她几乎可以不费力,就攀爬上去。

迟兮瑶甚至忍不住觉得,自己这种高手来爬这墙,简直是屈才了。

她突然就不紧张了,甚至有些怡然自得。

“小橘你不用跟我进来了,这很好翻,你在外面守着吧。我去去就回。”边说着,迟兮瑶边跳跃起来,伸手勾住了崔府的墙角。

而后撑着双臂,一点点将身子往上挪着,再将右腿也攀了上来,整个人侧坐在了院墙之上。

“你快别站在那,从高处看,你太明显了。”迟兮瑶侧坐在院墙上,朝着橘若招手示意。

橘若此刻正站在街角的路灯下,整个人被路灯照的透亮。

听到迟兮瑶这样的话,她一连后退好几步,彻底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之中。

见橘若躲藏好了,迟兮瑶舒了口气,转过了身,准备翻身进去。

“好玩吗?”崔珝负手立于院墙之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天!

迟兮瑶吓了一跳,忍不住地惊呼道:“你怎么在这!”

而后,她一个身形不稳,整个人朝着院内栽了下去。

崔珝站在下面,伸手轻轻接住了她。

正是春寒料峭之时,夜晚的风吹过,带着阵阵寒意。

迟兮瑶吓得闭上了眼睛,下一刻,却整个人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崔珝刚刚沐浴过,身上的衣物还带着些皂荚清香。

他的手臂有力,轻轻托着迟兮瑶的身子,还掂了掂。

又是一阵风起,吹得迟兮瑶脑袋嗡嗡发懵,她的鼻子痒了痒,忍不住地在崔珝怀里,打了个喷嚏。

“虽然已是春日,但早晚还是该多穿些衣物,避免着凉。”崔珝似乎没有要将人放下来的意思,径直抱着迟兮瑶,穿过院子,准备进里屋。

“为何我每次见到郡主,郡主都穿的很少?”崔珝走的很慢,抱着她的手却格外有力。

“若是怕热,可以只在早晚加上一件披风斗篷,白日里便脱去。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崔珝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将人搂得更深了些。

迟兮瑶将脸埋在崔珝的怀里,慢慢醒过了神。

天啊!她不仅偷偷翻墙被崔珝当场看见了,还主动送上来,被他给抓住了。

此刻迟兮瑶满脑子的悔意,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她捏紧了崔珝胸前的衣物,将脸死死地埋进了他的怀里。大有一种我打死也不露脸,你便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

崔珝单手抱着迟兮瑶,腾出了一只手,推开了门。

而后他将迟兮瑶带到了软榻前,想将她放到软榻上。

可迟兮瑶揪着他的衣服,整个人好像都想躲进他的袍子里。

“郡主,到地方了,可以松手了。”

他小声提醒她。

迟兮瑶装作若无其事,听不懂的样子:“啊?什么郡主?哪有郡主?”

不管怎么说,大家熟归熟,但她还是要脸的。

这下子,可真是丢脸丢到人家家门口了。

这也太影响她的形象了吧。

迟兮瑶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今日潜伏进来的目的也抛到了脑后。

此刻,她只想装做自己不是迟兮瑶,只是个平平无奇貌美如花的小贼。

“郡主不必紧张,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崔珝突然笑了。

他看着迟兮瑶如同受惊了的小兔子一般,将头窝在他怀里,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迟兮瑶的脑袋。

“郡主想要知道什么?崔某一定知无不言。”

听到这,迟兮瑶悄悄转了转脑袋,露出了一只眼睛,冲着他眨巴了两下。

如同一只惴惴不安地小兔子。

“真的?”她仍旧将头埋在崔珝的胸前,瓮声瓮气地问道。

“我何时骗过郡主吗?”崔珝弯着腰,带着笑意回复她。

想到这,迟兮瑶又转了转眼睛。

似乎相识这么久以来,崔珝确实没有骗过她。

她蹭得一下抬起了头,然后迅速从崔珝的身边弹开。

“行吧,反正你也看到了,我想偷溜进崔府。”

“我还会翻墙。”

“我并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

“但是希望你不要说出去,有点丢人。”迟兮瑶吐了吐舌头,说道。

崔珝看了一眼自己一下子就空了的怀里,点了点头:“好。”

“郡主冷吗?”他说着,便自软榻旁拿了条柔软的薄锦被,轻手轻脚,盖在了迟兮瑶身上。

迟兮瑶扯过锦被,将自己整个人围了起来,只露出了一张小脸。

四下无人,屋内烛火摇曳,屋外是他的地盘,迟兮瑶有些不安地往一旁撤了撤。

“咱们约法三章,今日的事,你不许说。”迟兮瑶伸出了小手指,朝崔珝勾了勾。

她这副样子,和那日在山洞中,如出一辙。

崔珝拿她没办法,只得伸出小指,同她勾了勾。

“郡主深夜来访,是为何事?”崔珝走到桌前,替她到了杯热茶。

迟兮瑶望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有些犹豫。

不知该如何说起。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不说。

“没什么事情,我只是,走错了路,进错了门。”

崔珝没再说话了,只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迟兮瑶。

屋内燃了些清冽果木香,香气随着风,萦绕在迟兮瑶的鼻尖。

屋外的树影被风吹得摇曳,叶与叶之间互相拥挤,沙沙作响。

烛火烧得正热烈,也随着风轻轻摆动着,将屋内两人的影子,拉的斜长。

迟兮瑶也抬头,望着崔珝。

崔珝的喉结滚动,双唇带着殷红的血色,也正看向她。

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在山洞中的那一夜,也是这样的夜,风很急,树叶沙沙作响。

她失了控,拼命想要同他欢愉一场,想要从他身上汲取片刻温暖。

可是最终,他也未曾冒犯过她。

这样的人,应当是个非常好的人。

是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

可是自己,竟然因为一个梦境,去怀疑他。

迟兮瑶低下了头,抿起了嘴唇。

她又想起了他们在山洞中,那个青涩的,蹩脚的,却又让人难忘的吻。

迟兮瑶突然就红了脸,她蹭的站起了身,将锦被扔到了崔珝的身上。

“崔将军改日再聊,我先走了。”

说话,她便像只四处逃窜的兔子一般,闯进了崔府的院子,东窜西窜,四处寻找出路。

没隔一会,便又回到了最初翻进来的地方,马不停蹄地又翻了出去。

徒留崔珝一人,站在月色之下,有些神伤。

他不知自己所作所为是否应该,更不知他们的结局会是怎么样。

可是每每遇见她,崔珝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关怀她,甚至拥抱她。

人生或许本就如此,哪怕万般皆是错,却又无法自拔。

这或许,便是他的命,他的劫。

崔珝默默闭上了眼睛,轻轻抚了抚迟兮瑶刚刚坐过的地方。

那里余温尚存,甚至还残留着一些她的香气。

这一夜,崔珝搂着迟兮瑶披过的薄锦被,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日是朝廷休沐日。

崔珝没有去廷尉府,也没有上朝,他难得一见地坐在家中的院子里,品茶赏花。

顺便嘱咐着家丁,在院墙四周,都铺上了些柔软的垫子。

正值春日,本该是百花争艳的时候,崔府上下,却忙着搬运墙角的花丛,修缮院墙。

里里外外的下人们,都忙得够呛。

而这一日,除了崔府,其他几位大臣的府上也忙得够呛。

前些日子崔珝查出来的名单,昨日也已交给了皇帝。

今日,禁军正带着人,挨家挨户的查抄。

京城一夜之间,便换了个天,那些平日里做过些错事的官员,几乎人人自危,生怕查到自己头上了。

而帝后在宫里,也没闲着。

皇帝正坐在御书房里,对着京中适婚年龄的贵女画册犯着难。

昨日晋王妃也进宫了,同瑞王妃一起,求着皇后给自己孩子指婚。

这边崔珝的婚事正让他犯着难,那边晋王世子和瑞王郡主,又跟着来了。

皇帝正愁眉苦脸地翻着册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陛下,前些日子,卫国公夫人又进宫了。她家的六小姐,年初也从灵妙寺回了京。”

“这孩子对君珩痴心一片,可足足去寺中苦修了半年有余。”

皇后站在皇帝的身旁,一边替他研磨,一边提醒道。

“您若是赐婚,可别把她给忘了去。”

隔了一会儿,皇后又补充道:“还有连城那孩子,也已经十五了,不小了。”

皇后并未言明,却字字句句都在提醒着皇帝。

听到皇后这么说,皇帝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明明,只是想要让崔珝过得舒坦,只是想让崔珝不再步他父亲的后尘。

怎么就如此之难呢?

皇帝摸了摸手中的扳指,没有说话,只抬了抬手,示意皇后离开。

临近傍晚十分,几道圣旨从宫中传了出来。

总管太监曹得财带着几位小黄门,急急忙忙地出了宫门。

行至宫门口,负责看守的人例行查问。

曹得财翘着兰花指,摆了摆手。

“是好事,赐婚的好事。”

“哟,不知是哪位贵公子与贵女啊?”有人多嘴问了一句。

曹得财笑了笑,回忆道:“是崔将军,卫国公府六小姐,还有晋王世子。”

“哦!还有位英国公府的迟郡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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