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们的恩恩怨怨完◎
谢安并非皇后和贵妃所出, 他的生母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低位妃嫔。
直到病故,也不过是个嫔位,且无强大的母家扶持。
所以, 谢安幼时在学堂里, 过得并不好。
高位妃嫔的孩子们时常会欺负他奚落他,连崔演自己都记不清,他曾为谢安挡下过多少祸事又挨过多少拳头。
不受陛下重视的皇子,门第不显的伴读,一路走来,谢安与崔演一直是惺惺相惜相互扶持的。
谢安并非毫无斗志, 也并非没有野心,他亦有征服天下称霸中原的野心。只是碍于出身, 很多时候, 想要在波谲云诡的后宫中生存下去, 他必须收敛锋芒、韬光养晦。
崔演一直觉得,自己是懂谢安的。
所以,在谢安决定亲自带兵北征之时,崔演二话不说回府劝服了父亲, 举崔家满门之力, 陪他北征, 不遗余力地帮他, 以为他日后夺嫡赚取筹码。
那时, 全京城的文臣武将, 都不看好这次北征。
要知道, 北渝横亘在北戎与大梁之间一百多年, 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擅长马上作战, 兵马皆是勇猛善战的, 而大梁士兵大多不善骑射。
此战胜算不大。
但若是胜了,便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壮举。
没有皇子愿意领兵出征,只有不受宠的七皇子想拼命一搏。
也没有武将愿意辅佐朝中七皇子,唯有自小与他一同长大的崔演。
崔演原以为,他们是过命的交情。
而此刻,谢安搂着赫连榛榛,正目光幽深地看着他。
十多年的兄弟之情,似乎在这一刻,有了裂缝。
赫连榛榛的报复成功了。
崔演难以置信地连退了几步,说道:“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他本就不善言辞,眼下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谢安低头看着赫连榛榛,没有说话。
而他怀中的赫连榛榛,则眼角含泪地拽着谢安的衣袖,泣声说道:“崔将军以为是我派人绑了郡主,可我与郡主相交甚好情同姐妹,我为何要这么做呢?”
“如果崔将军就是不肯信我,那我便只能以死明志。”
谢安仍旧没有说话,只低着头抬手擦了擦赫连榛榛眼角的泪光,而后将她抱起送到了榻上。
全程连个眼神也没有给崔演。
他一直低着头,崔演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全身的气压极低,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与往日不同的气质。
谢安安抚好赫连榛榛,便走出了离间,路过崔演身边也并未停留,只抬脚要往堂屋外走去。
崔演心急地拉着了他。
“你怎么回事?信她?不信我?”
谢安侧目蹙眉,睨了崔演一眼。
冷声道:“本王谁都不信,只信自己的眼睛。”
“崔将军身为外男,私闯本王的后宅,怕是于理不合吧。”
短短几句话,便已将他的心思立场表明了。
崔演颓然松开了手。
有些失望地摇头笑了笑。
看来是他天真了,七皇子再不受宠,终归是皇子。他不过是个皇子伴读,是个武将,永远都是皇家的奴仆。
竟奢望与他成为至交好友。
“是属下唐突了,还请殿下责罚。”崔演扑通跪了下来,向谢安请罪。
谢安在京中并无实权,也没有权臣追随,是众皇子中最不起眼的存在。
如今不过刚刚在北征之战中获得了些荣誉,又有了崔家的扶持,他也不想这么快,就亲自折断了自己的羽翼。
适当敲打过崔演之后,他又柔和了起来。
谢安弯腰伸手扶起了崔演。
“按理说,榛榛现在是静安侯府的嫡女,与你同为崔氏之人,你算得上是她的表兄,也确实不该如此怀疑她。”
静安侯府乃博陵崔氏嫡支,而崔演府上则是旁支。
虽已出五服,但若细论起来,也确实沾亲带故。
崔演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两人发生嫌隙后的第七日。
容英郡主被人送回了公主府,而崔演收到了容英的绝情信。
信中坦言,她移情别恋另有所爱,此生与崔演无缘,亦不想再有瓜葛,望崔演别再等她另觅良人。
崔演自是不信,自收到信后,日日登门拜访,却日日都吃了闭门羹。
而长公主府内,容英也并不好过。她被人关了一个月,昏天黑地,不知身在何处,只知每日都有人来给她送饭喂药。
而那药的作用,则让她难以启齿。
她生来高贵,母亲是大梁最尊贵的长公主,舅舅是当今圣上。原本她的一生,应当是平安顺遂,无忧无虑的。
她自幼爱慕崔演,可他们之间身份悬殊太大,身为郡主她也有很多身不由己。原以为,崔演在战场上得了军功,获了封赏,崔府又有了爵位,母亲也松了口,他们便能在一起了。
但是偏偏,上天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如今已然是不能再嫁于崔演了。
容英纯洁无暇,如同皎皎明月。
可惜,偏偏有人要将明月拉进污泥之中。
长公主心疼不已,抱着已经有些神智不清被人扔在公主府后门的容英,哭得撕心裂肺。
宫里有能的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却都没能找到症结所在。
容英这一个月来,被人灌下了好几种控制心绪的药物。
她自回府以后,便有些疯魔了。
时有清醒,也只知哭泣,对这一个月所经历之事绝口不提。
只在回府后的第二日,给崔演写了封绝情信。
她也做好了此生不嫁,常伴青灯古佛的心理准备了。
容英回府后的第十日,太医来请平安脉,说出了一个消息,让长公主和容英都崩溃了。
云英未嫁的容英郡主,居然有了一个月身孕。
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容英崩溃大哭,昏死了过去,清醒之后整个人的状态便更不好了。
长公主原本想让太医开一剂堕胎药,让她在睡梦中没了孩子,也好过生下来,日后看着,日日夜夜受折磨。
可几位太医看过容英的精神状态,皆道不可行此举。容英此刻身心俱疲,她实在太脆弱了,经不起任何一丁点的伤害。
更别提是将胎儿打下来了。
恐怕,那样也会要了容英郡主的命。
在这期间,崔演又多次登门拜访,直言不论容英发生了什么,他都愿意娶她。
可容英不愿拖累崔演,只觉得自己如今乃是残花败柳之身,又怀了他人的孩子,实在不能害了崔演。
便狠心拒绝了。
而就在此时,英国公府的冰人也登了长公主府的门。
英国公府在京中名声不好,英国公又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京中贵女根本无人愿意嫁于他。
如今英国公府竟敢上门求娶容英,这让长公主心生疑窦。
可她也没想到其中关键所在,只派人拒绝英国公府。
长公主派人拒绝英国公府后,英国公府的迟老夫人倒是带着人亲自登门了。
还神神秘秘地,将容英郡主的贴身之物递给了长公主。
看到那块容英从小佩戴的玉玦,长公主暴跳如雷,一掌拍在了桌上。
“你从哪来的?”
容英无端被掳走一个月,大家都猜测是马贼,但若是京中之人呢,倒也未可知。
迟老夫人倒是没急着说话,又将容英失踪那日佩戴的发簪递了过来。
“公主殿下倒也不必急着恼怒,说不定,您还该感谢我呢。”
她伸手,拢了拢发髻,不紧不慢地说道。
“京中众人皆知,我儿是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所以啊,他平素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带着小厮和随从,去京郊的野河里垂钓,要么就是去荒山中打猎。”
“前些日子,我儿带着人去山中野猎,正巧,碰上几名马贼正在追逐一名少女。”
“我儿原是好心,便将人救了下来。哪成想,那位少女迷迷糊糊之间,竟自称乃是长公主府的容英郡主。”
说到这,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试探性地看了看建宁的表情。
他们相识多年,看着建宁此刻的模样,自然知晓建宁此刻,并没有全然相信了她这番言辞。
这一番话,是赫连榛榛教给她的。
他们早已想好了,若是建宁不信,那便鱼死网破,反正容英已经失身于她儿子,且有了身孕。
建宁便是不愿,也不得不低头。
之所以如此费尽心机地编瞎话骗她,不过是不想撕破脸,好多得些长公主府的嫁妆而已。
当年建宁大婚,那十里红妆的壮景,如今可都还令人称叹呢!
“我儿怕有人冒认郡主,又怕真的是郡主,更怕节外生枝。便将人送到了公主您的府邸后门。”
“细说起来,我儿无心之下,可从马贼手中,救下了郡主呢!”
建宁摇了摇头,不肯相信。
她和皇兄派出去那么多人都没能搜查到容英的下落,怎么英国公去打个猎就随手救下了。
便是说破天,她也不信。
她可又拿不出证据来,表面上,只能谢过了英国公府。
“那本宫就先谢过英国公了,改日定当备上厚礼,亲自上门拜访谢过英国公。”
迟老夫人笑了笑,轻轻摆了摆手。
“长公主觉得我特地来公主府一趟,是为了您一句谢?”
“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呀!自打那日救下了郡主,回府后便茶饭不思,定要我派人来公主府求娶郡主不可。”
“哎,我这也是没办法。我自然是知道公主不舍郡主。可两个孩子,或许就是天赐良缘呢?”
她语气诚恳,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可这,明明就是赤,裸裸的挟恩图报。这救人之事到底是真是假还未可知,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英国公真的救了容英,容英也没有那个必要,非得以身相许啊!
建宁思及容英如今的境遇,自然不想她出嫁,摇了摇头,准备拒绝。
迟老夫人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
“公主,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宫大院,也不过是墙稍微高了一点罢了。”
“你什么意思?”建宁一把扫开了她的手,凝眉问道。
迟老夫人淡定地喝了口茶水,轻悠悠地说到:“宫里呀,其实也守不住秘密。特别是那些太医。”
听到她这么说,建宁彻底明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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