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湖畔,秋风萧瑟,桐叶飘飘。

两个男子从一树灼灼欲燃的红枫下走出,踩在太液湖畔一路往前蜿蜒的石子路上缓缓前行。

乔知予如往常一般落后宣武帝半步,微微侧头,面带微笑,仿若在认真的倾听着九五至尊近日的烦心事。

宣武帝在操心他的二儿子。

应离阔成家早,在十五岁时就娶了妻。原配夫人身体不好,为应离阔诞下一儿一女后,就撒手人寰。原配所生的一儿一女,在大奉创立之后,便成了长公主与二皇子。

长公主名应念安,容貌秀丽,温婉端方。大奉初创之时,为了拉拢盘踞于西南高原之上、势力庞大的大蕃,应离阔将自己这个大女儿嫁与了五十有六的大蕃王赤松赞普。应念安为顾全大局,忍辱负重前往大蕃和亲,临行前哀求父亲一定要看顾好弟弟。

长公主的弟弟即二皇子应云渡,今年刚到弱冠之年。应离阔的原配正是因生产他而难产去世,所以应离阔一直对他不喜。

应云渡两岁时常常无故哭闹,发烧不止,有一云游高僧来到应家,说此子与佛有缘,将其带到了瑶光山逢留寺带发修佛,到如今已有十八年。

作为宣武的长子,如今的应云渡一直待在山上并不合适。宣武想把这个孩子接下山来,问问他的想法。若是真的想出家,那就随他去,若是还是想做大奉的二皇子,那就为他行加冠礼,日后储君的人选中,也应有他的位置。

从盛京到瑶光山,往返有二十日的路程,倒是不算太远,宣武打算让乔知予这个做叔父的带着不言骑去接他。

此事并不难办,宣武让乔知予来做,估计主要是因为她是他身边最信赖器重的兄弟,可以代表他的想法,让群臣看到天子对儿子一视同仁的态度。

乔知予甫一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一下老尚书李正瑜退下去后,该提谁来坐尚书令之位的问题。

尚书令是尚书省最高长官,下辖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位同宰辅,为文臣之首。这个人选不好定,能担任尚书令之人必须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对天下事从农务到水工再到户籍排查等各个大小方面都要有所涉猎,而且需士族出身,否则其余世家文臣恐怕会不愿听从。而且这个人还得听话,否则又是一个李正瑜。

“听说你与户部尚书杜修泽是旧识,觉得他如何?”

柳枝摇曳的太液湖畔,宣武帝侧头问道。

乔知予心知这是天子心里已经敲定了人选,只是在寻求她的建议。

杜修泽此人确实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虽出身世家,但脑子还算清醒。第一世时,最终坐到尚书令的位置上的也是他,犹记得后来他还联合谏台上言,痛斥她是祸国妖妃,态度非常恶劣,骂得极其难听……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就辅国能力来看,此人还是可堪大任的。

乔知予想了想,随口道:“杜兄温良恭谦,举止有度,有君子之德。”

然而此话落到宣武帝耳中,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君子之德……极少从乔迟口中听到对旁人如此高的赞誉,看来他与那户部尚书当真是少时挚友?

看了一眼身边身着紫金官袍的英武男子,宣武帝皱了皱眉,扭头望向远方,借着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强压下心中无来由的烦闷。

十七年前,在他还在龙首原做个小小郡守,每日灰头土脸之时,乔迟已经认祖归宗,成为了淮阴乔家的长子。听说那年盛京东郊的桃花开得极盛,芝兰玉树、俊美无俦的世家少年穿花寻路,误入盛京迎春乐宴,惊鸿一瞥间,成为无数贵女的深闺梦中人,花枝香囊被掷了满身。

那时候乔迟的脾气亦不似如今冷酷,他性情随和,温柔爽朗,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很快就与盛京的世家子弟玩到了一处。少年们一起走马看花、打球嬉游,日复一日,感情甚笃。

大燕衰败之前的盛京,人人追求享乐,风气极为靡颓,尤其在世家之中,花样更是层出不穷:饮五石散、嗑神仙丸、蓄养娈宠、盛行断袖之风。白日里人前鲜亮,入夜后便醉生梦死放纵不堪。

应离阔总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在那时候,就已经有人尝过他,尝过还是少年的他。

如果不是,那他为何此后性情大变,不近女色、不好男风,而立之年仍不娶妻?

如果是,那个人是男,还是女?他在上,还是在下?他到底是主动入局,还是被迫承欢,抑或者只是年少不知事,被人引诱玩弄?

每次一想到此处,一股怒火就会在应离阔的心中猛地升起!

旁人口中十七年前随和爱笑的少年郎和十六年前龙首山上那眼眸黑沉的恶鬼少年实在是有着天囊之别。如果不是近日听人提起,应离阔甚至根本想不到自己这个沉机独断、狠辣无情的最小的兄弟竟然有那样性情温和的曾经。

为什么燕殇帝不早点死,天下不早点乱,好让他在十七年前,就遇上他……

太液湖畔,红枫似火,假山山石嶙峋奇特,卵石铺成的小径蜿蜒进了一片枫林之中。

走在小径之上,乔知予还不知道这一会儿的功夫,自己这位百战杀神在宣武帝心中竟已经成为年少时被人干出阴影的可怜人。她此刻压根无暇顾及宣武帝,只顾着吹着凉风,与脑海中蓬勃的欲念作斗争。

在麟德殿的时候,她一度想把宣武从里到外给玩烂!反正也是这只贱狗自己凑上来的,不玩白不玩!那股暴虐的劲头现在仍然还在,只是走到御花园,刺骨的冷风迎面吹到她的脸上,让她顷刻之间清醒了不少。

冤有头债有主,第三世的宣武并不是第一世的宣武,并没有对她有过什么过分的举止,况且到目前为止,这个皇帝的表现还是让她很满意的,至少非常的听话。

听话,一个极其宝贵的优点。

在乔知予眼中,一个人可以蠢,可以笨,但只要他听话,按照她的计划一步一步来,那他就是她乔知予最欣赏的人。乱世之中,乔知予提出的建议,宣武帝几乎照单全收,这才有了提前三年结束的乱世,也使得她的任务进度得以迅速推进。在这一点上,她看他很顺眼,相对的——她看姻姻很不顺眼!

因为姻姻非常不听话!

有的时候她甚至都想给她两巴掌,再掐住她的脖子狠狠摁在地上,让她不敢再犟,不敢顶嘴,不敢阳奉阴违,只能浑身颤抖按照她的想法去做,完完全全的受她支配,半点都不敢违抗!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姻姻是她回家的唯一希望,她舍不得。毕竟她真的真的很想回家……

走在卵石小道上,看到远天归雁拂云而飞,乔知予心底忍不住升起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身旁的宣武帝同样想到了姻姻,但似乎角度与她不大相同。

“姻姻最近如何?年后就要入宫,宫里闷,入宫以后,可没有在淮阴侯府自由了。”他笑问道。

一提到乔迟的这个侄女,宣武就觉得心中快慰,他倒也没有多喜欢她,只是觉得她很好用。她是一根绳子,可以将乔迟牢牢地绑在他的身边、握在他的手里。即使日后乔迟觉察到他的心思,只要姻姻还在他的后宫,乔迟就逃不了。

甚至于,以后他还可以让姻姻怀个孩子。只要这个孩子生下来,依乔迟的个性,他不可能放任这个孩子在后宫吃苦头。

一阵冷风迎面扑来,把乔知予吹得又清醒了三分。

宣武提姻姻做什么?

对了,之前和他提过姻姻想进宫的事,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纳小姑娘进宫,填充他的后宫。

乔知予突然觉得一阵下头……她想起来第一世时最膈应的一点——宣武帝,他是一根共享男人。她竟然曾和冷淡的杜舒共享,和歹毒的丽妃共享,和善妒的昭妃共享,还和数都数不过来的年轻小妃嫔、小宫女共享,甚至还曾可能和一些男人共享……

操他祖宗的,这只脏狗!

脏狗!

脏狗不配让她玩儿,脏手。

乔知予的神情带着一丝不耐,迅速回道:“姻姻改了主意,她说她再想想。”

宣武帝的身形猛地一顿,剑眉紧锁,“改主意?”

“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事,想一出是一出,臣回去教训她。”

是姻姻自己改的主意,还是乔迟逼她改的?

宣武帝打量了乔迟一眼,却在那张一向威严莫测的俊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少见的焦躁。

焦躁?他缘何会焦躁?

鬼使神差间,宣武突然想到上午他在紫宸殿时,脸上那抹出神的、温和的笑意……一股妒火在他心中猛地燃烧起来,想到别人便一脸温和,对他这个天子说话却如此不耐!

宣武帝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强压着妒火,状似关切的问了一句:“朕观知予近日时常神思不属,可是有了心上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今功业已立,确实该成家了。”

乔知予此刻欲念散尽,对面前这英武不凡却私生活混乱的男人提不起一点兴趣,哪怕他是九五至尊,还有着一对大胸,也让她没法兴奋。面对他试探的提问,她现在只觉得烦。

特别的烦!

脏狗不听话,就该好好敲打敲打!

乔知予心念一转,颔首便笑,“不瞒三哥,十一当真有了心悦的女子,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嫁给我。”

此刻,她眸中锋锐尽散,眉眼弯弯,笑得十分柔软。演得好像真有这么一个颇有手段的女子,硬是让心硬如铁的大将军心心念念,将这百炼钢都化成了绕指柔一般。

竟然真的?!!!

宣武帝心中大震!他只看了乔迟一眼,便狼狈不堪的移开眼,不敢再看。

他怕再看一眼,在怒火沸涌的当下,他可能会做出什么不智之举,或者说出什么不成体统的胡话。

没想到竟真的被他猜中,也是……乔迟已到而立之年,成家立业合乎常理。

愿不愿意嫁?百战将军竟然也会担心心仪的女子愿不愿意嫁给他?他不知道他少年时便颇受女子喜爱,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如今又已是功成名就,只要他愿意,没有女人会不喜爱他。

“没想到十一也会为情所困,说来给三哥听听。”

此时此刻,宣武几乎是强逼着自己咬牙说出这么一句,表面上语气轻快,但口中都已经尝到了血锈味。

一阵风吹来,吹落桐叶漫天。

紫金官袍金玉带的俊美武将漫步在卵石小径上,低声讲述着自己与心上人的故事,只是眉宇轻轻蹙起,似乎颇有些怅然。

“她是个坚韧的女子,比我大几岁,还带着孩子。她夫君对她不好,我心疼她,想让她带着孩子跟我,但她一直不肯与她夫君和离。她与我欢好了几场,怀了我的孩子,偷偷的生在了我不知道的地方。她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其实我都知道,也常常去看她和孩子,没让她发现过,因为怕她为难。我很爱她,愿意一直等,等她想通,等她回头……”

“三哥脸色有点差,怎么了?”

饶是身经百战,从人心鬼蜮里打过无数个来回,可宣武帝此刻听到这些,也是真的撑不住,他知道自己的脸色可能有些难看,这没法不难看。

他藏在心里碰都不敢碰的人,竟被年近四十的有夫之妇如此玩弄,连孩子都有了……

想到这里,宣武几近心神失守,死死盯着乔迟的脸,不愿相信的从牙缝里勉强挤出几个字,“你说的,可是真的?!”

乔迟迎着天子震惊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什么奇异的东西,双眼一眯,认真的观察起他的眼眸神色,像是在分辨什么,又像在确定什么。

半晌,他若无其事的笑笑:“假的,臣开个玩笑。”

“玩笑罢了,陛下不用当真。”

这话一出,真是如久旱甘霖,宣武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立马敏锐的意识到不对——

乔迟在诈他,乔迟方才的一举一动,都是在诈他!

他看过乔迟审问敌方探子时诈人的手段,抛钩、进退、设套,和方才一模一样。

难道他已经察觉到他的心思?

是……关心则乱,今日在朝堂上发怒,就已经露出马脚,乔迟多智近妖,势必当时就有所警觉,这才步步设局,验证猜想。

乔迟,好深的心计,你我之间,何至于此?

宣武帝猛地抬头看向他,看向眼前这个萧萧肃肃、威仪俨然的俊美男子,这个永远心机莫测、城府深沉,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的兄弟。

乔迟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冰冷的漠然。

宣武帝与乔迟共处十六年,从未被他用这种眼神凝视过。他心头一紧,抬脚向乔迟的方向跨出一步,拉近距离的瞬间,伸手想要捉住他的手腕。

但乔迟却不疾不徐往身后退了一步,正好拉开与他的距离,那只手腕一抬,有意无意避开他的手,让他按了个空。

他知道乔迟身手极好,没想到,如今乔迟却用这身手来躲他。

他是他的三哥,也是他的天子!为何要躲!

“乔迟,你退什么?”宣武帝不敢置信的问道。

乔迟垂手而立,淡然回道:“天威咫尺,臣心惶恐。”

“如果没有你,我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不用惶恐,过来,十一!”

乔迟依旧没动,只是那双眼睛愈加黑沉了几分。

宣武帝忍无可忍,欺身压近,再次伸手,他不知道自己想要抓住他的什么,手腕?手肘?衣袖?什么都好,哪里都好,只要是他,哪里都好!

然而乔迟这一次没有躲,反而迎身而上,抬手一把扼住他的手腕,将他死死制住。

冷风萧瑟,空中阴云密布,高大俊美的武臣身后,绵延的枫林艳得轰轰烈烈,灼灼欲燃,可是却没有为他的眉眼增添一丝暖意。

那双长眸缓缓眯起,阴沉得可怕。

“多久了,对我有这种心思,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哥,你病了!”

这话犹如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到应离阔的脸上,火辣辣的疼,而伴随着这疼意升起的,还有难堪与羞愧。他知道自己对乔迟的欲念终有一天会被他察觉,他已经再三压抑,可是一旦起心动念,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

他是一国之君,是万乘之尊,他高坐明堂,是天下人的父母,不该是一个畜生!不该把为大奉披肝沥胆的柱国之臣拖到床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是他鬼迷心窍,就是想要他……

乔迟说得没错,他确实病了,疯病,已经疯了十六年,病入膏肓,药石罔顾。

“龙首山上,第一面开始……”

应离阔凝眸看向乔迟,那双锐利的眼眸中有痴迷,有愧疚,独独没有后悔。

“你竟然用这种眼神看我。”

乔知予的脸彻彻底底沉下来,阴戾的毒火在她的眸中烈烈烧灼,“十六年来,多少次,我乔迟带着一众兄弟为你舍生忘死,打下这大奉基业。我让你终结这乱世,给天下苍生以安宁,做一个明君。你就是这样来报答我……”

“九年前,为了保全你,我被无数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做我最不想做的事,如今你也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知道让我想起谁吗?让我想起王行满!”

前世的仇勾动今世的恨,让乔知予演着演着心头火起,箭步上前,抬起青筋暴起的大手狠狠抵上应离阔的脖颈,将虎口死死压在他的喉结之上,咬着牙开始发力。

阴戾的气势顷刻放出,那是尸山血海里百战将军的煞气,如凶兽欲择人而噬,令人不自觉后脊发凉。

“贵人多忘事,三哥可还记得王行满?可还记得王行满!”

应离阔猛然怔住,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眼底猛地冒起一团怒火,但这怒意却不是向着面前这扼住他脖颈的人,而是向着一个死人,一个骨头都朽烂了的死人。

王行满,他怎么可能忘记?就算是死,他也能记得这个人的名字,记得他是怎么当众羞辱他的十一!

九年前的盛夏,暴雨连绵。

前朝庾州刺史、柱国大将军王行满挟年仅七岁的燕殇帝号令天下,要让八方枭雄匡扶旧主,平定干戈,铸剑为犁。

当时天下五分,王行满创立的后燕是最强大的一支势力,占据长河以南大部,且拥有众多附属,其影响力北到中原,南抵崖州,西到大蕃,东临东海。

其余三方势力都甘愿臣服,甚至送出子侄到后燕以做质子。但应离阔看穿王行满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估算到他日后必将驱狼吞虎,不愿做他的棋子,不愿称臣,更不愿送出质子。

很快,王行满便迅速动兵,借口“征讨逆贼”,将四十万大军开赴大奉与后燕边境。

当时大奉全部兵力只有二十万,处于劣势,但尚可一搏。然而王行满派人抓住了应离阔在江南的家人,那里面有应离阔的祖父祖母、继母、伯父伯母、以及许多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他令人告诉应离阔,若是两军交战,便将这批人质陆续阵前祭旗。

重压之下,应离阔咬牙妥协,决定到王行满驻军的长河畔勾陈山赴营请罪。

此行颇有一些鸿门宴的味道,凶险异常,如若王行满心狠手辣,极有可能有去无回。应离阔本欲孤身前往,但所有兄弟都不同意。最后,便决定由乔迟与郑克虎左右随行,其余兄弟守在阵前,若三个时辰过后他们还没回来,那就是凶多吉少,大奉军将即刻冲阵!

时值盛夏,暴雨倾盆,天地之间一片迷潆。

他坐在马车里,握紧双拳,自责不已,后悔一时行差踏错,连累两个兄弟跟着自己一起身陷险境。

乔迟坐在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劝慰他:“不用担心,此行必会逢凶化吉。”

明明是年龄最小的兄弟,乔迟总是那样老成持重,一开始,大家还会笑他老气横秋,慢慢的,当他展露出他的那些可怖的智谋与手段,大家才发现,那并非故作老成,而是能力强横所带来的沉稳与威仪。

很奇怪,乔迟出口的话好像总有什么神力,当时他那样说了,他便真的开始期冀此行可以逢凶化吉。

后燕大帐之中,七岁的燕殇帝身躯歪斜坐在主位,神情呆傻,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后燕的将士们坐了满座,各个身形魁梧,鹰视狼顾。

他们三人的位置被安排在辅国大将军王行满的身旁,被一众浑身血气的后燕将士不怀好意的打量,令人心中惴惴,坐立难安。

自他们进帐,帐中就起了歌舞,一众将领以脚踏歌,震得整个营帐都在抖动。很快,就有将领说看女子软绵绵的舞蹈没劲,要看就看男子剑舞,北人善舞,指名要他应离阔为燕殇帝献上一舞。

应离阔知道,虽然他已经递上赔礼、接受封号、表示臣服,但他臣服得太迟。臣服得太迟的后果,就是脸面被撕烂,骨头被捏碎,整个人都得被踩进泥里,供人羞辱取乐。然而他刚想起身,郑克虎却先站起身,粗声粗气的说愿意代他献舞,说罢就提剑上去舞了起来。

辅国大将军王行满是笑面虎,没达到目的自然是不满意的,便也提剑上去,假借对剑之名,一剑划开郑克虎的面皮,在他左脸留下一个从颧骨延伸到嘴角的狰狞伤口,差点把他的眼珠都给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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