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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临雒城。

自从大奉军参与乱世角逐,古都临雒被大奉牢牢掌控,成了大奉的后方。应家的亲眷绝大部分都落脚到了临雒城中。

乱世中战祸四起,但临雒因受大奉庇护,而呈现了短暂的太平,处处井然有序。

“念安!快看我给你做的纸鸢,好不好看?哈哈哈。”

应府外,应念安的挚友,庾向风的妹妹庾晴天兴高采烈的展示着自己做的丑风筝。

“啊?这能飞吗?”

应念安捧着大红大绿的纸鸢,担心起它到底能不能顺利放上天。

“怎么不能飞,能飞!只要风大,树杈子都能飞上天。”庾晴天自信的保证着。

两个姑娘正要找地方试一试风筝,突然听到应府面前响起一阵车马喧嚣声。

数列骑着高头大马的大奉士兵团团护卫着一辆宽敞朴素的马车,黑压压的从远处缓缓而来,最终停到了应府大门面前。

墙根前的两个姑娘对视一眼,默契的往拐角一躲,然后好奇的探出两个脑袋。

一个士兵在马车前扶好车凳,另一个士兵掀开马车的帘幕。半晌,一个身形颀长,披着大氅的青年男子虚虚捂着胸口,从马车中俯身而出,踩上车凳,垂着头,缓慢的走下马车。

于大奉军重重护卫中,应念安窥见那个男子的侧脸,极俊美,却如纸一般白,带着几分虚弱的病气。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似是感受到她的窥视,他淡淡的朝这边望了过来,她与他的视线就这样无声的交织。

乱世第四年,乔迟领兵血战悬鼓关,遭长枪穿胸不死。身受重伤的他,被送往临雒养伤,下榻的地点,正是整个临雒守卫最森严的应家。

那不是应念安第一次见乔迟,但确实是她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乔迟。

在以往见过的鲜少的几面中,这位小叔父一直站在父亲的身后,脸上的神情总是稳重老练,一身的气势总是深沉如渊,让人不自觉的忽视他也不过只有二十三,只比她大五岁而已。而此时被重重保护中的他,脸上没了那些深不可测的神情,只剩下舟车劳顿的疲惫和身受重伤的虚弱,收敛了一身的气势,垂眸时,不再像个武将,反倒像个书生。

“我哥说要帮我把他搞到手,可是我觉得他长得不好看,娘们儿兮兮的,不像个男人。”庾晴天点评道:“不够阳刚勇猛,我不喜欢。”

应念安忍不住轻笑一声,轻轻拍了拍挚友的脑袋,“不知羞,哪儿有女子这样说的,被别人听到还得了?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哥说名声顶个屁用,人要放聪明点儿,一辈子才几十年啊,多为自己考虑。”庾晴天浑不在意。

应念安嗔笑着睨了她一眼,再次将视线投向马车前的高大男子。

与父亲那些相貌不拘小节的武将兄弟相比,乔迟确实生得极美,抛开他高大颀长的身形来看,他的五官其实美得有些雌雄莫辨。深邃的眉眼,挺拔的鼻梁,薄削的双唇,清癯的双颊,放在男人身上,是带着冷意的俊美,若是他有个长相相近的妹妹,应该也会是个英气与明艳并存的美人。

不同于其他叔父们的刚猛勇烈,乔迟的气质并不外放,始终是收敛而深沉,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饱读诗书又能肩起责任的长子,多智,寡言。

乔迟并未在门口停留太久,在一众士兵的护卫下,他提步缓缓走进应府。没有要人搀扶,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却走得很慢,慢得应念安都有些担心。

母亲将乔迟安排在了东厢,他便暂住在父亲的房间养伤。

同住一个屋檐下,虽然是叔父,但毕竟是比自己只大了几岁的外男,应念安想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平日里也许会有些尴尬。但奇怪的是,乔迟平日不怎么出门,连饮食都是让人送进他的屋里,或许他也是为了避嫌,毕竟他也还尚未婚配。

他的恢复能力惊人,只过了几日,气色就明显好转,整个人不再像令人揪心的病鹤,而变成了一只慵懒的大猫,偶尔会躺在走廊中的躺椅上,摊平身体,闭着眼晒太阳。

庾晴天最近不知道忙什么去了,也不来找她玩。

她很想告诉她,她送的那只大红大绿的纸鸢虽然丑了点,但确实可以飞上天,只不过在院中放飞时,飞一半就卡到了大树上。

那日天气晴朗,微风拂面。为了解救唯一的挚友送她的这只独一无二的丑风筝,见四下无人,应念安系好衣裙,壮着胆子攀上了树。

纸鸢卡得不高,但这种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做,所以十分战战兢兢,姿势肯定是算不上好看的,也和“淑女”没有太大关系,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狼狈,不过反正是在自家里,也没什么关系。如果是以前,她也不敢这样做,但上次出门的时候,为了给她摘果子,庾晴天当着她的面爬上了树,姿势异常潇洒,让她产生了一种“这应该不难”的错觉。

“你马上就会掉下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应念安闻声往下面一看,双目顿时圆睁,脸颊如火烧一般,“腾”地就红透了。

乔迟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房门,走到了这颗树下,他的面色已经不再苍白如纸,此刻披着大氅,正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

“我,我没事,不会掉下来的。”

“你别过来,我自己知道下来。”

应念安心里一慌,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心情紧张间,脚下一踩滑,身体顿时向下溜去。好在她的手薅得快,一把就勾住了树干,整个人险险的挂到了横斜的枝干上,像是一块挂在风中的腊肉,以无比尴尬的姿态与树下光风霁月的小叔父面面相觑。

哪怕过了许多年,再想起这一幕,也会令人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年少时做过的许多傻事,在后来回忆起来,像是无尽的苦中那一丝丝隐约的甜,然而,春纵好,已无多,谁人又能长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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