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仲夏时节。

天才蒙蒙亮,英明神武的淮阴侯便起了床,梳洗整齐后,神清气爽的坐在正厅里用早食。

早食十分朴素,是一碗馎饦汤,外加一碟杂菜烧饼。

馎饦就是面片儿,和烧饼一样,它们主要成分都是碳水。

放在以前,乔知予绝不会吃得这么没有节制,毕竟她的肌肉十分宝贵。可是自从过年那会儿被姻姻气癫以后,她就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大爷的,这个世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毁灭,该吃就吃吧,吃完至少精神能稳定点儿。

正吃着饭,孙箐箐提着食盒来了。

乔峻茂这小子就不是个好东西,婚后过了一个月的安生日子,又和以前的狐朋狗友搭上,开始夜不归宿,还威胁孙箐箐,让她不许向伯父告状。

孙箐箐是个聪明姑娘,哪能受他威胁,一扭头就告诉了乔知予,于是乔峻茂又被乔知予在祠堂里抽成了陀螺,鞭子都活活抽断一根。

自此以后,乔峻茂终于消停了,孙箐箐则开始每天都跑来给乔知予请安,顺带提点小咸菜小煎饼什么的给秉公持正的伯父佐餐。

其他世家规矩多,是有晚辈给长辈请早安的情况,不过乔家大可不必。乔知予让她以后不用来,没想到小姑娘以为自己没做好,竟然难过得眼睛都红了,乔知予只好马上改口,还顺口夸了她两句。

就这两句,让她从低眉顺眼的提食盒变成了理直气壮的提食盒。

今天她带来了羊肉炊饼,还有一碟用麻油与醋拌好的脆藕丁。食盒的盖子一揭开,这两道小食的香气便蹿了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还没用饭吧,箐箐,过来坐,一起吃。”乔知予朝她招了招手。

见她似乎有些犹豫,乔知予便温声道:“家里没这么多规矩,来。”

听到此话,孙箐箐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笑,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她坐在乔知予身边,盛了馎饦汤小口小口的喝。从侧面看去,小姑娘鬓发松软如云,粉里透红的腮帮子圆鼓鼓的。

乔知予瞥她一眼,只觉得十分治愈。

自从姻姻入宫以后,府里空空荡荡。她再也没法给谁编小辫子、点胭脂、买小裙子,十几年间养成的这点癖好一下被迫终止,实在让她百爪挠心。穷极无聊间,她甚至想着要不要提前接妹妹和乔时锦回来,她真的需要有小姑娘在她身边,好让她能随时照顾一下。

这可能是三世都被迫抚养姻姻而留下的创伤后应激综合征。把姻姻送出去并没让她彻底的轻松快活,反而让她心头空落落的,有点不踏实的感觉。

目前环顾四周,好像她能照顾一下的就只有箐箐,但她毕竟和她是“伯父”和侄媳妇的关系,好像亲近到给她编辫子、妆点首饰、买裙子,实在显得她乔知予是个很变态的人。

可是箐箐真的很可爱,杏圆眼、樱桃唇、粉桃腮,干什么事都有点怯怯的,让她想起妹妹乔容,心里一下子疼爱泛滥,恨不得上去嘬她腮帮子。

孙箐箐吃相极好,吃完了以后,捏着手绢,十分秀气的掖嘴角。

“吃好了吗?”乔知予笑眯眯的问。

“嗯。”孙箐箐点点头,睁着一双水漉漉的杏圆眼抬眼看她。

乔峻茂那个屡教不改的狗东西,怎么不掉河里淹死,真是配不上箐箐……

乔知予颇为惋惜,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一口把碗里的馎饦汤闷了。

今日的朝会上有件新鲜事。

五月底的殿试结果已经放榜,一甲三名都被授官,其中状元李长佑被封为翰林院修撰,从六品,榜眼钱进和探花孙峰被授予翰林编修,正七品。今日就是他们三人第一次跨入这紫宸殿的日子。

这次科举是大奉第一次科考,意义非凡,却着实仓促。由于有着以李正瑜为首的世家的阻挠,这次科举推了三年才最终落地,本来该有的乡试、省试、殿试三个环节也省去了乡试,仅剩省试与殿试。即使如此,能从万千士人中脱颖而出,这一甲的三名进士也是才藻富赡、龙章凤姿之辈。

三人之中,新科状元李长佑格外引人注目。

当年科举之所以久久不能落地,少不了李正瑜仗着德高望重,横加阻拦。李正瑜被黜官之后,陇右李家其余子弟遭到牵连,官职也被黜去。从此以后,李家子弟便再也无法通过家族荫庇的方式入仕,唯一的入仕之路只剩曾被李氏家主百般阻挠的科举。

此事不得不说十分讽刺,所有人都认为李家从此会一蹶不振,但或许是李家命不该绝,一匹黑马横空跃出。这个人就是新科状元李长佑,出身陇右李家支系。

李家再一次站上了朝堂,虽然不再是像从前一般站得高高在上,但凭借着李正瑜在朝中留下的关系网,李长佑这位状元的仕途将会走得十分顺畅,若干年之后,或许能走上宰辅之位也未可知。

殿外旭日东升、霞光万道,随着天子传召,一甲的三名新科进士背负霞光,缓步迈入殿中。

紫宸殿轩敞巍然,殿中御香袅袅,天子高坐御座之上,群臣缓缓转身,注视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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