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庭从陆平那儿离开,一路打傅闻璟电话但无人接听。
那辆车是傅闻璟的,是他把陆平带走了。他知道自己把人藏起来,却没一句质问,这不像傅闻璟的作风,除非傅闻璟心虚,不愿有正面冲突,不敢先向自己发难。
是因为什么才会心虚?
沈良庭边开车边思考这些,车内的空气好像变得凝滞,固化,脂膏般粘稠沉闷,让人喘不上气。他不得不打开车窗,用力地深呼吸,驱散胸腔中淤塞的块垒。
视线掠过窗外时,他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失魂落魄地走在桥上。
车飞快地驶过,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开出一半,沈良庭猛地踩下刹车,急转方向盘,变道到左转车道,掉头回去。那是黎梦圆!
然而等沈良庭再开回桥上时,却没有看到黎梦圆的身影,差点让他觉得自己是想黎家的事想的太专注,眼花了。
他仔仔细细又在桥上开着车走了两边,终于在桥栏处看到一个渺小的身影,只这么一眼,差点让他心跳骤停。
沈良庭把车打了双闪停在路边,推开车门,跑到桥上。黎梦圆已经翻过了桥上的金属栏杆,坐在桥内侧延伸的很窄一段平台上,身形大部分被遮住了,所以沈良庭来来去去两次都没有找到。
沈良庭身体越过栏杆,伸手向下够,发现长度不够,够不到黎梦圆,他只好蹲下去,隔着栏杆跟人说话,“梦圆,梦圆!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沈良庭的喊叫被张扬的江风吹散,用了很大的音量但在户外也不过呼呼的风声。
好不容易才让黎梦圆听到他的声音,黎梦圆微微扭转了身体向后看他,沈良庭这才看到黎梦圆的脸上都是干涸粘稠的眼泪,目光呆滞。
“梦圆!”沈良庭又大声喊她的名字,要她回神过来,“你现在的位置太危险,把手给我,我把你拉上来!”
黎梦圆看着他,龟裂起皮的嘴唇动了动,“良庭哥哥……”她低声说,“晚了,来不及了……”
沈良庭急得眼球充血,耳膜轰隆隆响,“什么晚了,不会晚,没有什么是来不及的,不要做傻事!人活着就是这样,免不了要受些磨难苦楚,熬过去了就会好的,后头的路还长着呢!”
黎梦圆脸色青白,眼睛一眨,又是一串眼泪笔直地淌下来,“我害了爸爸,你不懂,我该怎么办?我怎么这么笨?我怎么这么笨!”她低下头,张开手,把脸埋进去,哭得肩膀一抽抽地颤动。
黎梦圆坐的位置是一块凸出的窄窄的水泥平台,双脚悬空,下头就是滔滔江水,两边没有凭依,黎梦圆又这么瘦小,在肆虐的江风中,她好像一片脆弱的叶子随时就会被风刮走掉落下去,被江水吞没。
沈良庭看她哭的力气委顿,神情恍惚,好像随时准备一跃而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来不及多想,两下脱掉西装外套,解开袖扣,卷起袖子,解下手表和手机,手撑着栏杆,一使力,自己也翻了过去,站上去了才发现水泥台子是多么窄,两脚都站不下,处境是多么危险。
沈良庭一手抓着栏杆,保持平衡,一点点向黎梦圆的方向挪过去,风狂乱地吹过他的面颊,像刀割,“梦圆,你听我说,你还年轻,还有很多可能,现在的困难并不是绝境。更何况你父母以后就只有你了,现在死了,你让他们该怎么办?”
黎梦圆只是一味的哭泣,不发一言,身体危险地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沈良庭心里焦急,怕出意外,索性孤注一掷地松开握住栏杆的手,一下扑过去抱住了女孩。
黎梦圆一下受惊,从掌心中抬起脸,下意识挣扎起来。
“别动,”沈良庭用了点力气制止她,双手紧紧搂住女孩,在她耳边温柔的说,“别动,你要是动了,我们两个就要一起掉下去了。”
温暖的气流拂过耳垂,黎梦圆身体一僵,也许是感谢于沈良庭的善意,不想让他陪着自己遇险,她终于安静下来,不再乱动。
沈良庭拉着黎梦圆的手,两个人一点点小心地挪回去。
沈良庭先爬上栏杆,然后伸手拉着黎梦圆帮助她翻上来。
黎梦圆翻过栏杆时,之前哭了太久身体没有力气,栏杆表面都是水雾,十分湿滑,脚一滑,没有站稳,她恐惧地啊了一声,整个人突然后仰朝底下摔过去。
好在沈良庭一直拉着她的手臂,使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扯,张开双臂接住黎梦圆。
黎梦圆从栏杆上直接跌进沈良庭的怀里,扑的人往后退了两步,她紧紧抓着沈良庭的衣袖,害怕得哆嗦,满头都是冷汗,“救命,良庭哥哥,我好害怕……”终于哇地一声把脸埋在沈良庭肩上汹涌地哭泣起来。
沈良庭合手搂住女孩单薄的身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别怕,没事了,都过去了……”他低声安慰。
等黎梦圆平静下来,两人坐进车里。
沈良庭从后座拿了瓶水给黎梦圆喝,又从储物盒中抽出纸巾擦了擦,自己手腕在拉扯时在栏杆蹭出的伤。
桥上不能停车,沈良庭要先把车开走,“我送你回家吗?”
黎梦圆低垂着头,手紧紧握着装水的塑料瓶子,听到沈良庭问话,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说话时,声音已经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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