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劝架的手微微一顿:“真的吗?”

他和云词认识那么多年,也算同吃同写作业的交情,完全没听说过。

理智上觉得不太可能,但虞寻说话的方式又很像那么一回事。

李言扭头,黄头发在路灯下发光,透露出曾经的叛逆往事:“兄弟,以前在西高的时候,你是班长,不让我打架,我本来还在道上混得小有起色……结果你背着我,私底下是这么打架的?”

云词:“……你信他?”

他们什么时候这样过。

还刀,棍子,这么打得提前叫救护车吧。

李言:“那你抬什么手啊,搞得大家怪紧张的!”

云词这回是真想揍人了:“我不抬手怎么把他的手甩开。”

“……”

晚上十点半,寝室到点熄灯。

云词寝室五个人都到齐了,开学报道、收拾东西忙碌一天,大家都劳累不堪,熄灯后甚至没时间互相唠唠嗑,潮男本来想搞个“宿舍夜谈”,但话题刚起了个头,也很快变成了呼噜声。

云词睡不着,躺在床上刷手机。

主要是一闭上眼,傍晚的画面就跟按了播放键似的,不断在脑子里循环播放。

最后散场,还是李言把他拖走的。

他在几次循环播放的画面里,试图回想自己被拖走的时候是什么姿势,想确认自己应该没有失态,应该还算潇洒离场。还有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学生会,视频会不会传出去。

但回想半天,他确认自己的姿态可能不是那么潇洒。视频也大概率可能会被发出去。

他在心底“操”了一声。

想到这点,更睡不着了。

他躺在床上,翻联系人列表,找到李言,手指落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

[学校规章制度发我一份,尤其关于退学部分的。]

他微信头像是一片白,平时发消息的时候看着像没头像一样,和背景融为一体,效果也算独特。这是他当年申请微信号的时候随便传的图片,之后一直懒得改,用着用着就习惯了。

至于微信名字就更简单了,用的姓名缩写yc。

李言夜猫子,回得很快:[……你要研究怎么让虞寻退学?]

李言:[太歹毒了吧]

李言:[你学法律就是为了变成法外狂徒?]

云词:[有没有可能想退学的是我。]

李言:[……]

云词床位靠阳台,阳台留了一道缝隙。

夜间微弱的蝉鸣从缝隙钻进来。

李言:[表舅,不至于,真不至于。还有我觉得偌大的一个学校,你俩能碰到一次已经属于奇迹,撑死了也就只能碰这么一面,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云词扫过这两行字,手机忽地震动起来。

被他忽略了一整天的那个名字叫“老爸”的聊天框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弹出来。

“老爸”邀请您进行语音通话。

他看了眼,然后撑着手翻身下床,躲阳台接电话。

电话接通。

云词“喂”了一声,对面立刻说:“还知道接电话,我以为你去大学报个到,把人都报没了。”

“事多,有点忙。”云词说着,火速把白天没看的消息从下往上滑了一遍。

全是文档。

分别是入学注意事项,学期规划,绩点要求,法学系大拿老师简介和八大法概要,甚至还有他刚才想问李言要的学校规章制度表。

总之很是他爸的做事风格。

云词又说:“老严,今天开学,你晚上不备课吗。”

他爸严跃,江湖人称老严,高中教导主任。任职学校就是他之前读的西城高中,简称西高。

严跃:“课早备完了,发给你的文档都看了没有。”

云词:“看了,第一时间就看了。”

严跃语气严肃:“这位同学,你是不是以为我这边不显示你接收文件的时间?”

“……”云词后背倚着墙,承认,“刚看的。”

严跃:“仔细研读,有什么不懂的问我,绩点要求满绩点,不高吧。”

云词品了下这个“不高”的意思,发觉他和老严对这两个字的理解截然不同。

他一副“随便吧”的语气:“你要这么定义,也行。”

“你们明天开始军训,傍晚六点半结束,晚饭你出来吃,我约了几个你们学校法学系老师和辅导员,你见一见。”

严跃说完,强调,“别迟到。”

云词从严跃比他还了解南大教学安排开始就没忍住走神,耳边的蝉鸣声越发清晰,树影一晃一晃的,好像在摇头。

“听见没有。”老严又说。

最后把云词拉回来的,是两个字。

“小词。”

严跃喊他。

这句小词,又唤醒了他对于傍晚的记忆。

云词想起一段跟这个昵称有关的过往。

那是高中时候的某个假期。

他卧室书桌靠窗,但他离那张书桌八百米远,拎着模拟卷和一只黑色水笔坐在床边写题。书桌让给了另一个人,那人穿着高中校服,下颚削瘦,眼睑低垂。

高中时候的虞寻五官还没长得那么过分,但也呈现出明显的走向趋势——尤其眼睛。

屋外,他爸在厨房喊:“小词,你问问虞寻晚上想吃什么,今天我下厨。”

“……”

高中时候的云词比现在更瘦些,他嘴像是被缝住了一样,吐不出一个字。

他在心里想,老严为什么老带这个人回来。

是自己的学生又怎么样,教导主任带的学生那么多,怎么不带别的学生回家,就揪着这一个带。

半晌,云词勉强吐出两个音节:“你……他……”妈想吃什么自己去说。

最后他咽下脏话,只说:“你耳朵应该没聋吧。”

书桌前的虞寻放下笔。

像是知道云词不肯问,故意找事,非得让他问一遍才开心,他说:“是有点聋,没太听清。”

云词手里的笔差点划出去:“有病就去看病。”

“怎么说,有推荐的医生么。”

“……”有个鬼。

云词不说话了。

“我就不留下吃饭了。”

虞寻站起来,校服虽然被他高大的个子撑起,但略显空荡,透着少年期特有的生硬又青涩的骨骼感,跟着唤了一声,“小词。”

云词:“……”

虞寻似乎觉得这两个字很有意思,饶有兴致又念了一遍:“小词。你小名?”

半晌,云词深呼吸。

然后他扭头,冲门外汇报:“老严,他不吃——”

“他说自己不配吃饭,打算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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