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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川的夏正式到来了。

傍晚放学的人潮里, 不少女生迫不及待换上了单薄漂亮的新裙子去参加校外?活动?,柔软的裙摆随风摆动?,形成引人回头的风景线。

学生们三五结伴,话题大多围绕着?不久后的期末检测, 以及考完试后漫长的假期如何?安排。

云嘉的心?思?却不在这些上。

夏天到来, 不一定全都是好事。云嘉来到城中村, 下?车后就因为一旁垃圾箱散发出的气味皱眉。

但她并没有加快步子走过去,反而放慢脚步,目光在周边巡睃无?果?后, 才找了?阴凉的树下?待着?, 拿出手机想给庄在发信息,又想到如果?他这会?儿在骑车,根本没办法读信息,于是放弃。

天气预报显示晚上有暴雨, 但此刻的晚霞依然灿烂盛大。

想到待会?儿带着?狗可能?不好打?车, 她没有打?给家里司机,而是翻开通讯录, 拨给一家熟悉的宠物医院。

接电话的工作人员很熟稔地跟她汇报:“云小姐,定期检查我们都已经做完了?,报告发过去了?, 每个宝贝都很健康。”

“不是这个。”云嘉说, “我有一只小黑狗要送到你们那里去检查, 它的腿好像受伤了?, 可能?炎症挺严重的, ”她一边说一边朝四周看, “但是我可能?得再找一会?儿,你们方便半个小时后派车来接我一下?吗?”

“方便!当然方便的, 云小姐,您把地址发给我吧,我马上去安排诊所的车。”

“好,谢谢。”

云嘉非常满意。

刚挂掉电话,就见庄在骑着?那辆黑色山地车,逆着?人行道里被树影打?碎的浓郁晚霞,一眨眼,到眼前。

他支腿停下?。

云嘉看到他鼻尖闪烁的汗珠,脱下?小巧的双肩包,翻出一张餐巾纸,递给他。

“竞赛小组考完试还要开这么久的会?吗?”

他接过纸巾,却像是忘了?纸巾是用来擦汗的,握进手心?里,下?意识用自己的手指背擦了?一下?鼻子,闻到纸巾上的香气才反应过来,他问云嘉:“等很久了?吗?”

“没有很久。”

云嘉说有事要来城中村一趟,并且需要他帮忙,他现在来了?,却还不知道要帮什么忙。

他推着?车子,走在阳光照来的那一边,问:“今天是要干什么?”

云嘉来过这里多次,差不多了?解这些流浪狗的活动?范围:“找一只受伤的小黑狗,现在天气热了?,这里环境又差,它那个伤口发炎了?我感觉很严重。”

握着?车把的手指在云嘉说话的声音里攥紧,她目光低下?去,顾着?四处搜寻,并不能?看到庄在此刻呼吸都滞涩住的样子。

黏热的风吹得人很不舒服。

他像是不会?组织语言了?,顿顿的,问:“你要,做什么呢?”

“当然是救它了?。”

庄在:“这里流浪狗很多。”

“我知道。”云嘉四处看着?说,“所以它受伤了?,抢不过那些大狗,都吃不上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云嘉很气愤,扭头告诉庄在:“而且我知道,很有可能?是那个买板面的男老板干的!他虐待小狗,我之前就看到他把没烧完的碎碳往那些流浪狗身上撒,那些小狗被烫得打?滚乱叫,他还很开心?地笑,真是变态!”

庄在想说,这里有很多这样的人。

像黎家那样邻里和睦、互赠吃食有来有往的情况,在城中村这里几乎是天方夜谭。

这些人生活在社会?底层,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形形色色的不好惹和不友善都明晃晃挂在脸上,风霜里打?照面,早自顾不暇了?,哪有时间挤笑脸。

心?理有点问题,也实在不令人意外?。

云嘉看着?庄在,发现他并没有和自己同样气愤,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云嘉问他:“怎么了??”

看着?她苦恼的表情,他心?情复杂,有好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在他有一点逻辑梳理能?力,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根源所在,如果?她不来这里,她就不会?看到这里的糟糕一切,也不会?有这些本与她无?关的苦恼。

想到自己也是给她带去苦恼的一部分,他的心?也像这片被风黏热包裹、在明媚夏日里滋生腐烂的城中村。

庄在回头看着?正在耗尽热量的落日,那些离这里很远很远的高楼,浸在赤红的晚霞里,有种很好的氛围。

他忽然有点难过,他不能?跟云嘉朝那边走去。

云嘉也扭头随他望去,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是晚霞吗?可她只看了?一眼,便把视线扭回来,落在近处的庄在的脸上。

“你在看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没有移开目光,任由晚霞照着?,却出了?声:“很热,云嘉。”

云嘉刚刚就发现了?,他走在迎光那一面,替自己挡着?阳光。

“嗯,是有点热。”

她感到自己的后背也有些汗黏住了?。

想从包里再拿一张纸巾,因为看到他鬓角湿了?,在晚霞里闪耀着?光。

“回去吧。”

云嘉拿纸巾的动?作一顿,以为他说的是要回附近的出租屋,可是她刚刚已经跟宠物医院打?过电话了?。

“那……小狗怎么办?”

他喉咙艰难地动?了?一下?,又犹豫了?很久,低低地说:“以后再说吧。”

说完他像一秒不能?再在原地多呆一样,推着?车,往前去了?,意识到自己把云嘉丢在晚霞里,他步子一沉,回头看到几步外?的女生。

云嘉用手搭在眉上遮着?光,站在他原来的位置,朝晚霞看去。

仿佛要研究出一点名?堂。

因为忽然觉得庄在变得有点奇怪,云嘉以为是晚霞的锅。

“云嘉。”

云嘉闻声看向他。

他问:“你的伞呢?”

阳伞在包里,但是云嘉不想撑。

她已经跟这里很格格不入了?,再撑那把浅色的法式阳伞,就好像用大喇叭朝四面八方喊,快来看我。这里很多人打?量人的眼光都很奇怪,她不是很喜欢。

云嘉不说话,也有点不开心?。

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明明心?里有声音在强硬告诫,不要再对她说好听的话,不要用示弱的样子让她误会?自己好像很需要她,漠不关心?地走开,冷眼旁观,拒绝沟通,这些都是你很擅长的事,你也一直在别人那里做得很好。

可是,根本没有办法对着?她的不高兴无?动?于衷。

庄在先感受到自己喉结上下?滚动?的拖延,堵在嗓子里的话,仿佛一团正在经受高温锤炼的金属,迟疑越久,便与原来的形态越背离。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哪里,生闷气一样看着?他,他便听到自己纠结多次的声音,放缓了?。

“过来好吗?云嘉,那里很晒,我们先回去,等一会?儿不那么热了?,我再陪你去找小狗。”

她一哄就好,裙角翩然,抓着?两侧的书包带子,小跑来他身边,嘴角一扬,唇边两个小小的笑弧,阳光下?,甜得醉人,像个拿到保证的小孩子一样笑着?说:“你说的哦!”

她还关心?地问他,“你是不是今天很累啊?我听徐舒怡说,你今天下?午去参加竞赛班考试了?,题目很难吗?”

好似为他刚刚的不体贴找理由,让听者心?里更加不好受。

庄在握紧了?车把手,直到手心?在凸起处硌到发疼,顿了?两秒,低声说:“还好。”

所有能?设置到卷面上的题目,都有正确答案,再难也难不到哪里去。

而真正的人生难题,往往都是无?形的。

他们向前走去,还是庄在走在外?侧,尽可能?地替云嘉挡着?偏西的烈日。

聊起一些无?关痛痒的校园事件,两人走到城中村的另一个入口,巷口开着?一家小卖部,门?口放着?很旧的冰柜,纸壳做的招牌,写着?雪糕、冷饮,冰淇淋。

云嘉说等等,一走近就能?听到冰柜内部零件老化的运作声。

她翻出包里的零钱,买了?两瓶冰水,又挑了?一个八喜,店主阿婆用塑料袋帮她把冰淇淋装起来。

她把一瓶水递给庄在,说夏天容易脱水,喝点冰镇的饮料就不会?那么累了?。

“谢谢。”庄在接过去,又朝云嘉伸手,正跟瓶盖较劲的云嘉一愣,然后把自己的饮料递出去,庄在先拧开她那一瓶,递给她,才拧开自己那瓶,喝了?一口,冰凉清甜的果?汁味道滑进喉咙里。

他拧上瓶盖,喊了?云嘉一声。

云嘉看过去,他的样子有点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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