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很旧, 老式的三层排楼,一楼也不全是做小生意的商铺,也有住户。
夜色里,有人出来倒水收衣, 望见门口路过的一对年轻男女, 从来没见过, 两?人衣着打扮也完全不像这一带的人,于是多看两?眼,甚至与身边人低声询问?起, 这是去谁家的。
两?人走?了?一段路, 庄在一直留意着云嘉。
“你怎么突然一句话都不说?”
这一天下来,云嘉心里团着许多复杂难明的情绪,此时眉心不展地反诘道:“干嘛?你?喜欢活泼话多的是吧?”
“不是。”
庄在声音低了?些,又补充一句, “我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儿的是吧?
云嘉发现跟庄在聊天时, 如果明显感觉自?己?占上风,而他很被动的时候, 很能让她的心情恢复愉悦。
她随口挑事,语气讨打:“孙小姐呀,孙小姐不是很活泼话多吗?”
庄在转头默默看了?她一眼, 又将视线转回去。
照此看, 他是不打算计较的, 云嘉正要再愉悦一分。
可庄在没让。
他忍了?忍, 并?没有忍住:“那?假的孙小姐呢?活泼话多吗?”
“要你?管!”云嘉很蛮横, 但这蛮横因理亏而不长?久, 是她先招惹他的,企图在言语上当快乐妄为的强盗, 结果呢,人家也并?不是什么软柿子,反击回来,力度十足,她也吃瘪。
“算了?,是我不对。我以后不说这个?烂梗了?,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庄在的神?情毫无介怀,“这件事说起来,我还没有谢谢你?。”
村镇夜晚的街道独有一种静谧,云嘉走?在残光余亮里,静静看向庄在。
这个?人,她态度强硬时,他肯迁就她,她要是稍有服软迹象,他要比她还好脾气。明明绝非软柿子,却总给云嘉一种错觉,可捏扁搓圆。
清港人信风水,也爱看人面相,云嘉的二伯就非常迷信这类事,久病成医一样,后来也成了?行家,小时候点着云嘉的小小眉心,说她这张脸,天生好命,叮嘱她一定文静再文静,千万不能摔破相。
云嘉并?不太懂这些,只凭感觉,看着庄在的侧脸,觉得这人气质里,有种过刚易折的执拗,也有些了?无牵挂的冷情。
可能是她看人不准,又或是面相之说,本就是空谈。
庄在似乎并?不像他的面相所示。
不然此时此刻,他也不会亲自?过来找庄蔓。
庄在只知道地址,这种旧排楼,门牌号码多少年前就已经无影无踪,凭感觉走?到尽头,还需要问?人再确定。
他跟一个?骑电动车夜归的男人打听:“请问?董建民?是住在这里吗?”
男人打量他们一眼,手?一指:“那?家。”
道了?谢,云嘉跟着庄在往那?边走?去。
甚至已经不需要走?过去确定了?,因为那?一扇灯光明亮的门内,此时闪过一个?女生纤巧的身影,拿到热水瓶后又再度掠过去。
不是庄蔓是谁。
云嘉登时疑惑,庄蔓跟她生父的关系这么融洽吗?转瞬又想到庄在说那?人得了?重病。
或许有这个?原因吧。
走?近时,他们乍然听见一道男声,很意外的,这个?声音非常年轻,正跟庄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话:“蔓蔓,你?看到了?吧,建民?叔现在多可怜啊,根本没有人照顾他,他去医院都分不清在哪儿检查、在哪儿拿药,他只有你?这一个?女儿。”
云嘉已经看见庄在嘴角下沉,神?情微妙地变冷。走?进门内,到了?光亮处,她的视线清晰了?,发现他居然露出一点笑?。
深秋夜里的风一样,透着飒然的凉。
“对,不如不念书?了?,就来这里照顾他吧。”
说完,庄在看向刚刚说话的年轻男人,冷笑?问?道,“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说这个??”
庄蔓闻声扭过头,惊瞪着双眼:“哥哥……云老师,你?们怎么会……”
庄在没什么表情地将视线移到自?己?的妹妹身上:“原来你?不知道,你?无故消失会给别人添多大的麻烦是吗,你?现在几岁了?,庄蔓?”
庄蔓了?解,她的哥哥真正生气时绝不是跟人大声发火,而是此刻的这种轻声质问?的样子,好像你?回不回答都没有关系,之后也就什么都没有关系了?。
她着急解释道:“不是的哥哥,我没有无故失踪,我的手?机没电了?,我有让班里的同?学帮我带消息回去啊,然后这边……没有苹果的充电器,我没办法……”
说着,庄蔓就没有声音了?。
站在庄在清厉的目光中,她骤然意识到自?己?这一天做了?什么样的错事。
跟她小时候一起玩一起长?大的邓硕安,现在在曲州的一个?产业园上班。这次庄蔓过来写生实训,两?人在微信上聊过,说有机会就见一面。
庄蔓以为见了?面,会分享一些彼此如今已经截然不同?的生活情况,没想到邓硕安第一时间?告诉她的,是董建民?的近况,认为她应该去看望重病的生父。
当时赵秋意在,庄蔓无法应答时,是赵秋意将话题岔开,她这个?人脾气不太好,可庄蔓也不知道她对第一见面的人说话就能这么直接。
赵秋意问?了?一些邓硕安的现状,只见邓硕安越回答脸色越差。最后赵秋意不问?了?,耸肩平平道:“你?们其?实已经不适合当朋友了?,至于其?他类型的朋友,更不适合。”
她又指了?指庄蔓,对邓硕安说:“不过你?要是真心喜欢她,就是那?种只希望她好,其?他别无所求,痴心无悔的那?种,那?也好办,你?替她去照顾她那?个?爹不就好了?。”
邓硕安深感其?辱,眉头拧得很死,失望地对庄蔓说,他们一起长?大,他以前一直觉得她是个?很好的女生,但不知道庄蔓现在为什么会交这种朋友,说她现在身边都是这种不遵孝悌的人,她早晚也会被影响。
当晚回去,她跟赵秋意也是因为这件事吵起来。
赵秋意把只有一面之缘的邓硕安分析得很不堪,还骂庄蔓没脑子。
今天邓硕安又来镇上找到她,说希望作为女儿的庄蔓能去医院看看董建民?。
那?时候庄蔓手?机没电了?,正找同?学借充电宝,她让邓硕安等等,这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话,邓硕安对她更加不满,提醒她:“手?机难道比你?亲爸还重要吗?肝癌,你?不知道肝癌是什么吗,他现在在医院,可能真的活不长?了?!他想见你?也是为你?好啊,你?是建民?叔唯一的女儿,他想着要把自?己?房子留给你?啊,就算他以前有一点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就这么冷血吗?”
庄蔓几乎要被他一句接一句的话喊懵了?,怔了?数秒,微张着嘴,却半点声音不敢发出来。
好像稍有言语不当,她就会立刻变成一个?罪不可赦的人。
那?时候,她刚好看见从特产店里提着袋子走?出来的赵秋意,赵秋意个?子高,那?身黑色风衣也尤为醒目,庄蔓便跑过去将人喊住,说自?己?现在要去医院一趟,麻烦她回去跟老师说一下,她今天没法儿按时去集合了?,但她会在晚上查寝前回去。
邓硕安对庄蔓这个?看着就毫无人情味的女同?学印象尤其?深,也尤其?坏,他眯眼看向两?个?女生这边,很不耐地喊庄蔓。
庄蔓交代完,正要折回去,赵秋意一把攥住她胳膊,不让她走?,难以置信道:“你?居然还是要去见你?那?个?什么破爹啊?”
“我就去看一下。”庄蔓弱声说。
赵秋意提醒她:“我都说了?,这个?男的没安好心,你?没脑子,也听不懂是吧?”
庄蔓叹气,很是无奈:“他不会没好心的,他这人……可能只是比较孝顺,我跟他真的认识很多年了?,我们家里都是互相认识的。”
“你?既然不听劝的话,那?你?就自?己?负责吧。”
庄蔓连赵秋意的话都没听清,邓硕安就已经等不及地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庄蔓拉走?,他一边走?一边不悦地告诉庄蔓,以后还是少跟你?这个?女同?学来往吧,这人看着就不像好人。
庄蔓虽然有点生气赵秋意讲话直接,但相处下来,凭心说,她觉得赵秋意人并?不坏,正想开口跟邓硕安解释她同?学并?非他以为的那?样,但邓硕安并?不留说话的时间?给她,已经讲起董建民?在医院如何如何。
之后,两?人去了?医院,庄蔓见到了?董建民?。
她好久没见过他了?,乍然再见,只觉得他比自?己?印象中老了?很多,也瘦了?很多,几乎不能和冯秀琴口中那?个?脾气急躁常常摔锅砸碗的男人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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