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沈故渊那性格,沈知白也深以为然,看着她道:“你也不用太担心,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三皇叔定然不会有成亲的心思。”
沈故渊平时是不出门的,然而不知今日怎么了,突然就要来游湖,也不怕冻成冰块儿!池鱼咬牙切齿地想,上回黎知晚来府上之后,七八天过去了沈故渊都没有再见她,还以为这事儿算是黄了呢,没想到今日又搅合在一起了。
哭笑不得,池鱼点头:“那我师父这个年纪,肯定更该成亲了。不过他性子古怪,好像不太喜欢生人,孝亲王怕是要碰个钉子。”
她那天问了自家师父:“您觉得黎姑娘如何?”
“孝亲王向来喜欢给人说媒。”沈知白抿唇:“我十六岁的时候,他就企图让我跟人成亲。”
沈故渊冷漠地回答她:“哪儿都比你好。”
“无妨。”池鱼僵硬地笑了笑:“要是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师父好像的确是该娶亲了哈?”
短短六个字,简直是万箭穿心!池鱼愤恨不已,虽然这是个事实,但从自家师父嘴里说出来,她很有一头撞死在他身上的冲动!今日得了消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随着小侯爷出来了,她倒是要看看,他俩能游出个什么花来!
沈知白顿时很有罪恶感:“我是不是不该和你说这个?”
“王爷竟然有这等雅兴。”黎知晚看着这清冷的湖面,笑道:“还以为您是不爱做这些的。”
笑意一僵,池鱼抬头,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沈故渊的确不爱做这些,他更愿意抱着宁池鱼烤火,然而……
“我听说了一件事。”瞧她吃得差不多了,沈知白开口道:“黎家的女儿在找婆家,孝亲王好像很中意那姑娘,要引见给三皇叔。”
扫一眼湖对面,他道:“那边有一条‘湖光山色廊’,姑娘可听过?”
池鱼嘿嘿笑了笑,没办法啊,她现在就一个师父,别的什么都没了。
黎知晚点头:“略有耳闻。”
“可以。”沈知白点头,轻笑道:“你随时都想着你师父。”
湖光山色廊,本只是一条普通长廊,但有喜爱水墨画之人,将这湖光山色尽收笔底,然后挂在一条长廊的两侧,以供人赏玩。由于这里爱画的人不少,所以画多上品,来看的人络绎不绝,逐渐就有了这个名字。
“这个金风玉露太好吃了!”池鱼眼睛亮亮地道:“可以给师父带一份回去吗?”
今日天气太冷,长廊里隐隐约约的,只有一个人。
池鱼高高兴兴地跟沈知白去吃了顿好的,永福客栈不愧是一等的客栈,即便外头已经有兵荒马乱的趋势,他们依旧大门敞开,还上了新菜品。
黎知晚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问沈故渊:“王爷要去看吗?”
正纠结呢,那抹红衣白发的影子就慢慢晃悠得不见了,等他回过神来,眼前就只有白玉石铺的广场,哪里还有沈故渊。
“我把你的画像挂在了那里。”沈故渊道:“你若是能找到,本王明日就去府上提亲。”
一瞬间孝亲王有点茫然,他这么说了,那自个儿还能说什么呢?要不再夸两句?那也显得挺烦的,可就这么算了,他又觉得没把人家姑娘的好说个全面,万一沈故渊只是在应付他怎么办?
她的画像?黎知晚一愣,对于他这话,简直是哭笑不得:“王爷也太草率了。”
孝亲王已经做好艰难游说的准备了,毕竟沈故渊这个人倔,对立妃之事又一向抵触,所以他是打算逮着他说一天的。然而没想到,刚说一句,沈故渊竟然就松口了!
沈故渊不语,看起来是主意已定。
黎知晚?沈故渊一愣,想了想,竟然点了点头:“有空让她来仁善王府走走。”
黎知晚沉默片刻,瞧着长廊已近,叹息一声就下了船。
这就被看穿了?孝亲王一边感叹沈家出了个人才啊,一边搓着手嘿嘿笑道:“黎知晚,黎太师嫡女,知书达理相貌端正,弹得一手好琵琶,更难得的是,她话少,也不爱惹麻烦,很是本分!”
风吹画卷动,发出哗啦啦的纸响,她瞧着,心里想,这大概只是沈故渊要娶她的一个台阶。不负父亲所望,她大概是能嫁给仁善王爷了。
沈故渊盯着他半晌,问:“名字,家世。”
只是,心里还有点不甘心,就那么一点。
“别啊!”孝亲王笑着拉住他:“眼下情况这么危急,自然需要些喜事来冲一冲。”
摇摇头,她看向前头的长廊,两边挂着的画有两幅,一幅朝外,一幅朝内,这样无论是在走廊里还是走廊外,都能看见画。
眯了眯眼,他道:“我暂时不想听。”
那长廊好像有人,为了避嫌,黎知晚先朝外头走,一幅幅地找。
沈故渊回头看他,就见孝亲王眼神飘忽,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文弱的书生在长廊里走着,看着自己和别人的山水画,一步一个点头,但走到半路,不知怎么的就看见一副美人画。
“故渊。”孝亲王从后头跟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清秀的美人站在梅花树下,好像在等着一个人,峨眉轻蹙,姿态端庄,很是眼熟。
看着她的背影,沈故渊不知怎么的就有一种“女大不中留”的感觉,凄清又惆怅。
停下步子,书生仔细看了看那画,眼神有些恍惚。
“多谢师父。”池鱼笑了笑,一溜烟地就跟着人跑了。
这姑娘很美,像极了他曾经遇见的一个人,只是那个姑娘可不会这么愁眉苦脸,应该一直是微笑着的才对。
唇红齿白的少年,拉着个灵动乖巧的少女,怎么看怎么觉得般配。沈故渊眯眼盯了他们一会儿,大方地挥了挥手:“去吧。”
刚伸手想去碰碰那美人的眉眼,挂着画的绳子不直怎么就断了,“哗啦”一声响,吓得他一愣。
于是,玉清殿散场的时候,沈故渊正要走呢,就见沈知白拉着池鱼过来朝他道:“皇叔,池鱼借我一会儿,等会午膳你不必等她。”
外头站着的人也是一愣,不解地抬眼看进来。
师父嘴馋,要是有什么好吃的,给他带回来尝尝,他定然很开心!
四目相对,两人都怔了怔。
原来是这个原因,池鱼想了想,点头:“那就去吧。”
“姑娘?”书生茫然地问:“我这是在做梦吗?”
“永福街有家客栈新出了菜品,听人说十分美味。”沈知白道:“我一个人吃很浪费,带上你,还能多尝几样。”
黎知晚也傻眼了,这个人……这个人……
“这就不必了吧。”池鱼下意识地拒绝:“我还得回去用膳。”
怎么会在这里!
这倒也是,人非草木,感情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沈知白想了想,道:“等会结束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她找了他多久啊,让丫鬟四处打听,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干净的书生?眼里有桃花的那种!
池鱼撇嘴:“是放下了,没那么恨了,所以知道他会死的时候,稍微有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的惆怅,毕竟这么多年了,他也算我半个亲人。”
半年过去了,京城的人都该被问了个遍,她也没有他半分消息。可谁想,竟然就直接在这里遇见了?
沈知白皱眉,看她两眼道:“你不是说已经放下他了吗?”
黎知晚抬脚就跨进了长廊里,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微微怔了怔,池鱼垂眸:“是吗?”
“无名。”书生呐呐地道。
“这还用想吗?”沈知白摇头:“必死无疑!”
黎知晚一愣,有些生气:“我找你这么久,你却还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
池鱼一顿,扭头就看见沈知白那张清秀的脸,遂一笑,小声回他:“我是在想啊,这一回沈弃淮要是败了,会是什么下场?”
“姑娘误会了。”书生朝她拱手,哭笑不得:“小生姓唐,字无铭。”
“你在想什么?”旁边有人低声问她。
无铭是他的名字,不是说他没有名字的意思?黎知晚怔愣了半晌,忍不住又哭又笑:“你这名字可真是……”
池鱼站在很远的角落里,微微有些走神。
“姑娘怎么会在这里?”唐无铭也有些激动,却不敢冒昧,退后一步拱手道:“小生寻姑娘久矣!”
在场的人有的是亲身经历过罗藏山的生死逃亡,没经历过的,也从旁人那里得到过消息,所以孝亲王此话一出,应和者如云,众人七嘴八舌地就开始委任将军,兵分几路,甚至当场拿出羊皮地图开始制定战术。
“你还好意思说。”眼泪冒了上来,黎知晚哽咽:“再找不到你,我可就要嫁人了。”
“眼下正是危急存亡的关头。”玉清殿里,由于各路亲王到齐,孝亲王说话的底气都足了不少:“沈弃淮忘恩负义,狼子野心,企图灭沈氏皇族而代之,其心可诛。大将军季亚栋,手握兵权不交,甚至倒戈对准皇室,用心更是险恶。此二人都并非沈氏皇族中人,如今各位都在,本王就把话说个明白,这两人不死,沈氏一族寤寐难安!”
书生一愣,脸色发白:“姑娘……”
宫里的势力在余承恩和李祉霄的大力帮助之下很快肃清,幼帝回宫,京城城门戒严,各地勤王的势力很快到达京城附近,但得知有大军驻扎在京城之外的北郊,便绕了道,多花了半天时间进京。
抹了把眼泪,黎知晚咬牙:“现在我改主意了,你给我等着!”
池鱼呆了呆,这天下要是真乱了,仁善王府还待得住吗?
说罢转身,很是潇洒地就往湖边停着的画舫上走。
“跟就跟啊。”沈故渊道:“跟我一起待在王府里,哪儿都别去。”
唐无铭呆愣地站在原地,看一眼落在地上的画,捡起来念了念题词。
“那不然我做什么?”池鱼道:“真打起来,我肯定是要跟在您身边的!”
牵牛吐蕊能晓黎,带宵芬芳总知晚。
“你?”沈故渊皱眉:“女儿家凑什么热闹?”
黎知晚。
哈?池鱼激动地站直身子,瞪眼道:“我还想上阵杀敌呢!”
笑了笑,书生卷起画来,抱进了自己怀里。
脑门被人一敲,她一愣,抬头就看见沈故渊那双半阖着的美眸:“轮不着你来担心,你只需要好生过你自己的日子。”
正在偷看的池鱼和沈知白一头雾水,就见那黎知晚去了一趟走廊,好像跟谁说了什么话,然后就跑回来了,莲步都没迈,跨上画舫就朝沈故渊行礼:“王爷,小女恐怕是找不到那幅画了!”
感觉要迎来一场浩劫了,池鱼长叹一口气。
“哦?”沈故渊皱眉:“这么点地方姑娘都找不到,莫不是不想嫁了?”
“有什么办法?”沈故渊道:“是悲悯王爷想打,他不怜悯苍生,咱们也只有迎战。”
黎知晚咬牙:“当真是找不到。”
池鱼点头,又皱了眉头:“可现在真打起来,怕是会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找不到也罢。”沈故渊气定神闲地道:“没有画,我也可以去贵府提亲。”
沈故渊撇嘴:“沈弃淮自己都说了,在女人眼里脸面比家国大事重要,余幼微哪里会想那么多?更何况,余家现在虽然是沈家亲家,但沈弃淮突然造反,他们也没想到。余承恩更想要的是在朝中掌握大权的盟友,而不是一个要造反拖他一起下水的人。”
“王爷并不喜欢小女,为何非要娶小女?”黎知晚皱眉。
“我其实有点想不通。”池鱼道:“再怎么说余幼微都已经嫁给沈弃淮了,她就不能忍一忍顾全大局吗?沈弃淮没了的话,对她有什么好处?”
“姑娘也知道,世家子弟,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自己做主?”沈故渊叹了口气:“孝亲王的意思,我也不敢违背。”
在这样的情况下,余承恩那老奸巨猾的人,绝对就不会和沈弃淮一起冒险。篡位这种事,说出去名声也不好听。沈弃淮这个态度,直接让他们本就有些不稳当的利益关系直接崩盘。反过来打沈弃淮,余承恩还能得个大义灭亲忠勇护主的好名声。
黎知晚慌了,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僵硬地道:“此事……可否让小女认真想想?”
所以他才会跟沈弃淮提那样的条件,沈弃淮这人自负,不曾把女人当回事,所以觉得为了大局打余幼微一巴掌不算什么,之后再去哄回来就行了。谁曾想余幼微完全忍不了,立马回去跟余承恩一阵哭闹,甚至添油加醋地说沈弃淮过河拆桥,要对余家不利。
“好。”沈故渊颔首:“我等得起。”
“余幼微的性子奇特。”沈故渊翻着姻缘簿,淡淡地道:“从小被惯坏了,喜欢抢人东西,也喜欢人捧着,最在意的就是颜面,谁让她面子上过不去,她就跟人不死不休。”
微微松口气,黎知晚道:“那小女就在这走廊上看看,等会会有人来接,王爷就先走吧。”
“怕是要打起来了。”池鱼撑着下巴看着外头,嘟囔道:“人算不如天算,他以为余幼微能帮上他很多的忙,不曾想反倒是后院起火。”
“好。”沈故渊扫了远处一眼,微微勾唇:“风大,姑娘当心。”
沈弃淮这一遭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道余幼微会突然反水。逼于无奈,沈弃淮只能和季亚栋一起撤兵罗藏山,在京城城郊之外扎营修整。
黎知晚应下,船夫也就将画舫慢慢驶离了湖边。
沈青玉张了张嘴,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你听听!”池鱼磨牙,转过身来靠在窗户下头,揣着手道:“还风大呢,真会关心人!”
过节?孝亲王满不在意地道:“小孩子之间,能有什么大过节?”
沈知白在她旁边坐下,低笑道:“你嫉妒了?”
“先前……”沈青玉咽了口唾沫:“我与宁池鱼也算有些过节,如今难免尴尬。”
“对啊。”池鱼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就是嫉妒了,这张脸是不是特别丑恶?”
“怎么了?”孝亲王拍拍他的背:“有话直说。”
“没有。”沈知白摇头,深深地道:“很好看。”
沈青玉沉默,模样看起来很是担忧。
池鱼:“……”
孝亲王回过神,笑道:“发生了点事,也没办法三言两句说清楚,总之现在池鱼是跟故渊在一起的,还拜了个师父。”
脸莫名地烧起来,她晃开了眼神,低声道:“小侯爷就是会安慰人,咱们回去吧,谢谢你今天告诉我他们来这里。”
“对了皇叔,有件事我一直没问。”沈青玉有些犹豫地开口:“那个宁池鱼……怎么跟在三皇叔身边了?看样子还挺亲密。”
“不客气。”沈知白笑了笑:“我可是答应了要帮你的人。”
惊讶之余,他不免有些惋惜。要是沈故渊早点回来继承皇位,如今也不会是这么艰难的局面。
池鱼抬头看他,正要说什么话,外头突然“咚”地一声闷响,船身猛地一晃,池鱼直接就朝前头扑摔过去。
虽然沈故渊的确很聪明,做起事来不慌不忙未雨绸缪,但这个预知能力,还是让孝亲王很惊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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